归辞

发表时间:2020/3/18   来源:《文化时代》2019年18期   作者:李小英
[导读]
恩施职业技术学院  湖北省  恩施市  445000
       
       
梦中还记,桃花开时满树芳华的模样,只是遗憾,归来辞去间,花落了几许,竟是记不得了。佛也不明,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奈何这般多情?
        故里,四面环山,溪水长流,这里的人们依山傍水而生。古朴的岁月流光沾染了世俗烟火,摩挲间,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等到大时离了家,才恍然知晓那条柔弱的小溪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一条河,然后彼此又双双投入了海的胸襟。我也曾去寻过这溪水的源头,想看看大自然是何等的奇妙?只是行至不远,就无路可走,也就不再去想了。溪水很浅,就是下大雨涨洪时最多也只没过我的小腿。可它在大旱时节依然不曾断流过,依然承载着生命的期望。在溪的国度,竹作雅、禽为俗,长松刺日、拂柳自怜,流水虫鸣音瑶琴。
        还有那甘为老树林的三千弱水的羊肠小道,我常常走过,连带着四季的风都来探望过。有的带来了春耕,有的邀了暑夏,有的挽了秋收,还有的便携来了隆冬。青浓枯稀间,苔衣也跟着青黄迭迭,而我也不免得又长了些年岁。
        后来我学了字,却依然无法表达对它的感情,只是觉得它缓缓流淌的样子像极了山里平静恬淡的岁月。我想,即使再过许多年,我也是不会忘记的。
        那栋四合院式的阁楼是我这许多年的归宿。听祖母说,这是老祖宗留传下来的,到现在已有了数百年的历史。院楼内有依附的小廊徐徐,镂空的花式廊扶上立着灯笼。晚间,昏黄的烛光晃幽幽,散发着古典的神秘。廊上降香黄檀的雕梁纹理清晰有序,岁月的精华沉淀,透着沉稳的红褐色光泽。廊外是素色的轻纱帘拢。每逢风来做客,纱帘总是高兴地载歌载舞,浅笑不止。每每倚栏,看着远处的花红叶绿,我就在想,数百年前,在惊蛰这一天的细雨黄昏后,可曾有位身着汉家衣裳、正当妙龄的祖辈姑奶奶与我一样也在这儿凭栏听雨,染着红蔻,细数那尾簪的红豆?
        深记的是院角的那棵大槐。小时候我问过祖父,这棵大槐是几时种下的?
        祖父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他记事时,这棵大槐就已经有这般高大了。
        槐树荫下是四方的石桌,是祖辈们赏景纳凉、推杯换盏的好去处。而那翻露在地面、盘曲峥嵘的槐树根,则成孩子们玩耍的天堂。
        晚间星月朗朗,槐花枝落在石桌上,在梦里,一停就是一整夜。花开的馨香浸染得空气都变得醺甜醺甜,直把人迷醉得不愿清醒来。
        幼时的我,嬉闹攀爬,无所顾忌。总会趁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出去找别的小朋友玩过家家;会去摘下春天里最美的花,用母亲刺绣的丝线胡乱地编着花环戴在头上,戏精上身一般,一副我就是百花仙子的神气模样;也会挽起“有一种冷,叫祖母觉得你冷”的裤脚,光着脚丫子下水,屏着气去捧那滑溜溜的小泥鳅;也会腰里挎着祖母采茶用的小竹篓,头上带着从别家柴草堆里搜罗来的破草帽扮作渔夫的样子去抓那舞着两把大钳子、耀武扬威横着走的土螃蟹。还总爱抓着那只和我同一天出生的大猫的尾巴,想让它给我当马儿骑,只是被我欺负以后,它一见着我,就像老鼠见着猫一样地逃窜,我瞧着不禁摇摇头,老成的叹一口气,啧!真是有失猫行。
        那时候,稚嫩的眉眼间满是灿然的笑容,衬得那姹紫嫣红的阳春三月都不禁失了几分颜色。只是肆意的青春过后,年华不免的就有了几分模糊。那丢失的往昔碎片,像花的梦呓,随风飘零,一落成尘,即便是岁月都是留不住的。
        年节是团圆的热闹日子。而最让我开心的,便是祖母会准备很多很多好吃的。母亲总爱抱着我对祖母抱怨,都这么胖了,还吃这么多,往后可怎么得了?祖母也笑,但都不会拘着我。
        尤其是在除夕那晚,一大家子人会围坐在火炉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攒了一年的相思都说出了口,弥漫了满室的温情应和着那房门外鞭炮的火热绽放着满地的红火。那经时光洗礼过的思念之花,散发着绵长的馨香,一缕缕地缠绵着长辈杯中陈酿的醇厚,连我也醉了。


        我是家中的老幺,又是孙子辈里唯一的姑娘,若是木纳些也就罢了,偏我又惯会说讨喜的话,所以很得长辈宠,便是一向对子孙严厉的祖父待我,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样子。
        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外出的长辈们都归了家。大年初一,我都不用母亲叫的,自个儿就会早早地起了床,穿上新做的红棉袄,先给家里的长辈磕了头,收了红包后,就去给叔叔伯伯们磕个头,还不拐弯,又再去给姑姑婶婶们也磕一个头,最后再去给哥哥们做个楫。祖母常笑话我说:“年年都得给小囡囡多裁一块布,好做个大袋子拿去装压岁钱。
        我父亲是极为温和开明的人。且又奉着“女儿要富养,免得以后轻易地被兜里有几个臭钱的猪给拱了”的祖训,便让母亲照料着让我对搜罗来的钱财自行处置。只是可怜了我的哥哥们,本来就被长辈们担心会玩物丧志,一般是不会给他们过多的钱财的,一年攒到头,还得被我刮走一大半。到了现在,几个哥哥还揪着我这财迷的小辫子不放,常常取笑我。
        早些年,祖父的身体还算硬朗,便是严冬,也能健硕地裹了大衣提着手炉,约上三五个好友一同坐在那老槐树底下,几人或对弈,或赏景,时不时地喝着石桌上烫着的酒,常常这样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般到了晚点该吃饭的时候,各家奶奶就都会打发自家小孙儿来叫自家老伴儿,总是来一个带走一个,来一个带走一个,从没出过差错。而每走一个,祖父就会在后面笑骂一句“怕媳妇的玩意儿”。后来,我才算明白,祖父也怕祖母,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他在干啥,只要祖母一叫他,反正是立马撂下,啥也不顾,就忙屁颠屁颠地寻我祖母去了,有时候连我也顾不上。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个十足的“妻奴”。而后面的爷爷们一瞧见我祖父这个样子就故意地哈哈大笑,我看着,那一溜儿的花白胡子颤得像是湖边六月的随风招展的芦苇,蓬松松的。
        再后来。
        白云苍狗,既然有归就必然有辞,可叹离别又是言不尽的愁殇。以前总以为一停再停,停下了脚步就好似能定格得住时间一样,然而终究只是一场黄粱。
        有一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故乡。那棵槐树,仍在扩展着它的疆土。枝桠间的槐米簇簇,浓郁的绿色,像极了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那件丝帛坎肩儿。
        槐花开了谢,谢了开,岁岁依旧。街巷口那商贩箩筐里的柿子,青了黄,黄了青,年年也是如此。只是那古槐的枝桠总是在添新,那街口的老贩也将生意交给了他的儿子。溪水巧笑嫣然的对我说,它今年又带走了几颗往昔我最爱找的漂亮石头……
        祖母走了,祖父也老了,便是那只老母猫也早就归了黄土。然后只剩下惶恐的我留不住那从指间滑落的岁月。那岁月还无情的带走了一切,便是一丝风也不曾给我留下。
        数年再往后,我终于回到了家乡。独自一个人去看望了祖母,还隔的远远的,那早已灌满了雨水的酒瓶就生生地刺疼了我的双眼。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场景:年迈的祖父拄着龙钟的拐杖颤颤巍巍的,带着他那珍藏了多年的老酒,一个人蹒跚着来到祖母的坟前,举杯与她对饮,又自顾自地唠着家常,一一说着,东边谁家的闺女出了阁,西边又是谁家抱了娃娃。褶皱的眉眼弯弯笑着。笑着笑着又流了泪。
        人不在,佳期如何?相比还不如从前。
        往后许多年,我常爱一个人坐在那围楼上,拈着茶,看那水台上描了红妆的戏子甩着长长的水袖,笑着哭着演绎着别人的故事。
        故乡还是旧时的模样,只可惜物是人非。那生了根发了芽的思念囚笼,牢不可破,苦痛不过。于是归辞间,有多欢喜就有多惆怅。
        后来我才明白,一句“回家”,何尝能拟作雁过无痕?那闻者心中的悸动,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酌相对,空盏一杯邀明月。归来辞,可怜茱萸满汉席。
        (指导老师:邓明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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