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批判视角下的中国女性 ——评析《地久天长》的女性形象

发表时间:2020/3/27   来源:《知识-力量》2020年1月1期   作者:沙桐
[导读] 女性主义批评是20世纪60年代首先在西方兴起的一种批评理论。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思想的进步,越来越多不同国家、不同信仰、不同肤色的人们积极投入到女性主义运动当中,现
(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摘要:女性主义批评是20世纪60年代首先在西方兴起的一种批评理论。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思想的进步,越来越多不同国家、不同信仰、不同肤色的人们积极投入到女性主义运动当中,现如今,对女性主义批判理论也成为了人文社科类研究的重要方式之一。《地久天长》乘着柏林电影节盛誉的东风满载而归,该片是小帅导演在导演创作历程至今票房最高的影片,在收获一致好评的同时,也有许多不赞同的声音。王小帅导演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但他手下的女性形象多数都是男性话语之下的附属品,没有独立的人格和远大的追求,她们对男人、家庭、孩子以及整个社会都是持有一种平和、温柔、贤良的态度。在思想进步、高速发展的当今社会,这种传统女性的形象也开始备受争议。
关键词:地久天长;女性主义批评;性别观念;男性权威

 
       一、《地久天长》中的女性形象
       1.王丽云——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
       在中华传统文化源远流长的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中国传统女性的品性可以说围绕着“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等传统道德伦理展开,举止舒缓、轻声柔气、温柔驯服等更是成为了中国女性的传统标签。所谓“贤妻良母”贤妻和良母其实是两个范畴,贤妻不一定是良母,作为良母的首要标准是能生育,生育已经演化成了一个女人的事业之一。其次,良母必须或者说至少要有一个男孩,按老话来说,就是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电影中王丽云这个形象就完全符合中国传统女性形象,她对命运的不公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对儿子的意外死亡选择低头认栽;对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选择隐忍;对收养的叛逆儿子选择纵容;对丈夫的出轨行为选择默认并且想用自杀的方式承担一切后果。王丽云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忘了要对自己好的女性。在中国的语境之下,人们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一直停留在相夫教子,好妈妈、好老婆、好儿媳。孩子和家庭成为了丽云生活的全部,从失去亲生儿子到失去生育功能再到失去养子,丽云一步一步走向的其实是失去自我意识和自我尊严的道路,她不知道该为谁而活,为孩子还是为丈夫,终究不是为了她自己。电影中王丽云说出了那句:“时间已经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变老。”失去个体价值的她只能接受命运带给她的东西,社会就是如此,将女性的身体作用推向崇高的地位,再将女性的思想圈进家庭,最后,一技釜底抽薪变什么都成了灰烬。
       20世纪80年代,计划生育政策的大力实施对每家每户的家庭结构都进行了巨大的改变,独生子女成为了中国社会的特殊现象,对每个父母来说,一个孩子承载了他们的全部精力和希望。大多数中国父母的一生是这样度过的:前半辈子奋斗是为了给孩子优质的教育资源、生活质量;后半辈子奋斗是为了给孩子存钱买房结婚甚至是带孩子。王小帅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不是一部电影,这是生活,而人的一生既漫长又短暂,真的要经历很多的事情,要承受很多的痛苦,慢慢过完这一生,如同地久天长这个概念。”耀军和丽云就是典型的中国式父母,失去孩子的他们已然失去了他们生活的重心,他们家庭的范式就是中国大多数家庭的缩影。
       不可否认,电影《地久天长》中王丽云的形象无论是在80年代还是现如今,都具有一定现实意义的,但是,这样一个完全传统的中国女性形象是值得被当今社会反思的。归纳王丽云的命运符号就是“不反抗”。痛失爱子的她还在为其他人考虑,不让这种负面的情绪影响浩浩的成长。对待养子刘星依然延续了中国家长对孩子溺爱、放纵,刘星偷了东西,丽云极力希望老师调查清楚;耀君说要将刘星送入派出所致使刘星离家出走,丽云依旧埋怨耀军的行为过于极端;影片中一共给了三次丽云为刘星留门的镜头,对她来说,孩子有千错万错都可以包容和原谅。从这里我们便可以看出刻板印象对中国女性强加的枷锁,慈母严父的传统使得女性成为了男性话语之下的附属品,母亲无法在丈夫面前展现自己的权威,也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自己的地位。即使孩子说出讨厌自己的话语、做出对自己动手的行为,丽云都不予以反抗,这样一来,在传统伦理道德之下的女性就完全存在于尘土之下了。同时,耀军的出轨对于理论来说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她觉得是自己生不了孩子拖累了耀军,丽云甚至认为如果耀君能跟其他女人有一个孩子是一件让她欣慰的事情。“我跟丽云现在都是为了对方活着,特别是丽云,她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丽云选择用自杀的方式了结生命,当耀军有新的“归属地”后,丽云会自觉地认为自己的价值用尽,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精神支撑她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和无望的人生。
       2.沈茉莉——人情社会的牺牲品
       茉莉这个角色的设置我个人认为是十分巧妙的,她是整部影片中青年群体的代表,接受着新思想的洗礼同时也深陷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泥潭。从影片一开始我们就一直能够感受到茉莉对耀军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既是对大哥哥的敬佩爱慕又是年轻女孩儿对朦胧的爱情的初期待。成熟后的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替哥哥嫂嫂赎罪,也许在导演及大部分观众看来,这种插足哥嫂婚姻的行为仅仅是满怀愧疚的无奈补偿,并不存在过多对错评判的标准。放下传统观念以及道德制高点的标准,劳拉·穆尔维的著作《叙事快感与叙事电影》其实为我们打开了新的大门,男权社会的无意识构建了我们熟知的电影叙事结构及模式,女性在其中的实质形象就是被类型化的符号。通常情况下,男性导演是很难把握女性角色的塑造的,他们会从男性角度出发,从某些刻板保守的观念塑造女性。
       茉莉是一个让我们充满希望又满心绝望的角色,她知道哥哥嫂子对耀军和丽云一家永远欠一个“交代”,因为一次无法挽回的意外造成原本关系亲密的两家人形同陌路,作为妹妹的她希望能够帮哥哥嫂嫂还这笔人情债,茉莉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中受到的思想教育使得她自愿与耀军发生关系。她的存在也许也是象征着耀军这个中年男人在长期平淡生活中残留的一些欲望,从这一个层面来看,茉莉是很令我们惋惜的角色,因为她始终摆脱不了人情世故的牵绊。影片最后远在美国的茉莉已经成家,生了个混血儿子桑尼,从这个层面来看,茉莉又算是挣脱了道德的牢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3.李海燕——时代枷锁中的不幸
       影片中李海燕在弥留之际对丽云说了一句:“我们有钱了,不怕,你可以生了。”也许在其它人看来,这只是一句普通的话,有钱就可以生孩子了,但是对丽云来说这是有钱也没办法的事情,她已经失去了当妈妈的能力。

而对李海燕来说,这与钱无关,这最后一句话是她几十年来对朋友的愧疚和对自己内心的怨恨、悔恨。因为自己的墨守成规,逼着丽云打掉孩子,导致了丽云再也无法生育的事实,一步一步导致了最终丽云与耀军几十年来的痛苦生活。在观众看来,她铁面无私,令人难以理解,但是她在后来几十年间承受的痛苦却一点儿也不小。我们将她的不幸放在时代大背景中就不难理解,国家的政策方针对于70、80年代的人们来说,就是完完全全贯彻落实,听毛主席的话,听党的话,没有自己内心的对于是非对错的衡量标准,他们相信自己的硬饭碗不会丢,相信国家会养活他们,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艘大船沉没,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意外和不幸。
       其实,我们并不能怪李海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工作要求,她以为按规矩办事就不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所有事情的后果都不是她能够预期的。她的悲剧性结局不仅仅是她自身的,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剧,有千千万万个家庭因为计划生育失去孩子,失去生育的机会。个人的即政治的,“这不是电影,这是我们的生活。”
       二、性别观念的映射
       《地久天长》中星星和浩浩过生日时,刘耀军对沈英明说:“要是我们这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就定下娃娃亲了。可是是两个儿子,那就是兄弟,和咱俩一样!老天爷多好的安排啊。”性别观念是整部影片当中具有强烈意味的隐喻,星星和浩浩都是男孩,耀军和丽云领养的刘星也是男孩,浩浩刚出生的孩子也是男孩,甚至影片最后茉莉的孩子桑尼也是男孩。导演也许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我们呈现生活中最残酷的真相,自古以来,中国人的传统思想里就有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思想,王小帅导演一直秉承这种传统的道理伦理思想为观众呈现。现代社会,性别的划分有三类:男人、女人、其他,首先对其他这个分类标准,社会中大部分人是不关心也不认可的,其次对于女人,许多人也认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女主内男主外。而康奈尔认为男性气概和女性气质是“社会建构的”或是“在话语中形成的”,通过生产关系、权力关系、情感关系建构了社会的性别秩序。
       这也正是我们对过去和现在性别认知的差异,如果说星星是老天的安排,那耀军和丽云领养男孩刘星是能够被观众理解的,刘星成为了他们内心的一丝慰藉,他们把刘星看作是自己已经去世的孩子星星,刘星在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孩子,他更成为了一个符号性的象征。浩浩的孩子同样是男孩,以及茉莉的孩子也是男孩,这些情节固然是导演刻意而为之。全片没有出现一个孩子的性别是女性,在故事的背后是否存在着性别差异的观念导向?我们都知道孩子是全家人的希望和未来,我们回到计划生育的年代,有两个严重的社会现象:其一,我们不难知道在那个年代一家人渴望得到一个男孩而不惜打掉女孩的事例比比皆是,不管政策怎么实施、处罚有多严厉,都要生出一个男孩才行。其二,正如《地久天长》中的耀军丽云一家,被迫打掉第二胎,造成了丽云终生不孕。目前,我国独生子女家庭至少1.5亿。据相关资料统计,大约有5.4%的人在25岁之前死亡,12.1%的人在55岁之前死亡,这意味着我国现在或将来约有1500多万个家庭遭受失去独生子女的痛苦。在片尾上面一行是中文片名《地久天长》,下面一行是英文名字《So Long, My Son》显而易见这里蕴含的意思,有了孩子,有子女在身边才能地久,天长。
       三、男性权威下的女性
       波伏娃说:“女人不是天生,女人需要成为女人。”弗洛伊德说:“女人是黑暗大陆。”拉康说:“女人不存在。”精神分析研究者几乎都是男性,他们容易发展男性心理学并更多地理解男性的发展而不是女性的发展。当拉康说女人不存在时,也就是说女人不是全体的女人,女人无法定义,只能一个个谈论,无法整体性认同,一方面缺失了,但拉康提出大彼者的享乐,有的女人结婚生孩子,有的女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个女人有自己命名的选择,拉康赋予了女人更多的自由。在《地久天长》里,王丽云、茉莉、李海燕其实都没有获得自己的自由,他们都生活在男性画好的圈子当中,如果非要说哪位女性活的相对自我,那只能是美玉,她为了自己爱情选择等待,在她的世界中,一切都是可以选择的,她喜欢跳舞,听流行歌曲等等,都是遵循着自己的意愿,没有被他人左右,她敢爱敢恨、敢想敢做。
       在弗洛伊德关于女性欲望的理论那里,女性唯一的出路便是在家庭之内,由于性的利益在婚后几年便迅速殆尽,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这个女性想办法将丈夫变成儿子,然后带着母爱去维系婚姻,并为了女性自身的理想而生一个儿子,沉浸在母子共生的极乐领域内。在弗洛伊德那里,女性最理想的归宿便是成为一个母亲,不,他坚定地认为,成为母亲是每一个女人的最高理想。因为一个儿子可以满足母亲的所有理想和欲望,但因为儿子必然长大,而女人由于自身解剖学的特点所导致的心智缺陷和升华能力的缺陷,她在享受了最初几年极乐时光之后便一路不可避免地滑入“神经症”和“歇斯底里”的沼泽度过余生。正如中国式家长,前半生奋斗是为了让孩子有优质的教育资源,后半生奋斗是为了让孩子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质量,让子孙后代少操点心。说到底都是为了孩子,无论是80年代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大时代下的小家庭观念是不会发生转变的,这是中华文化一直传承下来的,中国人骨子里就带着的性格特点。
       结语:
       《地久天长》整体上可以称得上是近几年来优秀的中国电影之一,讲述着本土的故事,抒发着本土人的情感。隐忍克制的镜头语言,使得影片整体更加深沉、内敛和宏大。影片整体也充满了浓郁的人文关怀,延续着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道德对人的影响。但是,无论历史的车轮要怎样前进,对于每个普通人来说,时代的一步,就成了个人的一生。没有谁能逃脱时代的枷锁,正如,我一直在探讨的中国女性在中国社会中的不平等,中国的女性主义运动在世界范围内是取得较大进展的。但是,人的解放不能仅仅是身体解放,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解放。纵观影片,我们看到的女性形象饱满立体,但缺少一股最重要的反抗精神。女性本不应该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女性独立的前提就是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影片或许讲述了中国社会80年代期间发生的普遍事实,但对于现代观众而言,女性的隐忍、原谅、不反抗等等性格特点已然不符合现代社会的发展潮流。
参考文献
[1]宛馨茹.电影《地久天长》中的女性主义研究[J].西部广播电视,2019(18):85-86.
[2]司金冉.隐忍的人生与贤良的女性——电影《地久天长》中的家庭伦理叙事[J].大众文艺,2019(10):165-166.
[3]戴雪红.为女性的需要而斗争——弗雷泽女性主义批判理论的文化政治转向[J].南京社会科学,2016(05):36-41.
[4]易中天 《中国的男人和女人》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7年版 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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