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转转兜兜,
在从教二十三年后,我又回到了我的家乡,梦开始的地方,梦想启航的地方——青峰村青园小学。
作出这个决定,缘于父亲的唠叨。我自父亲前几年从教育岗位上退休后,回家更勤了。每次回家,我总会听到父亲的“唠叨”:青园小学的房子旧了,学校几年没有一个正式教师来了,没什么人来这个学校教书了,代课教师很难请到了……去年搭把县教育局的关心,学校搞好了维修,水泥路修好了,围墙建好了,校园美丽了……谁谁家的孩子很聪明,谁谁家的孩子去思游完小读书了,谁谁家的孩子去梅城读书了,谁谁家的孩子和父母一起去打工的地方读书了,谁谁家的孩子家庭发生了变故,送书都困难了,谁谁家的孩子父亲六十岁了,而两个孩子最大的才七岁多……父亲的唠叨,使我在今年的暑假下定了一个决心,回家!回家!于是,在思游中学工作的我,主动和领导提出请求,到教学点去,到青园小学去。
初到教学点,看到齐腰深的茅草,稀稀疏疏的几张桌椅,我犹豫过;得知我到教学点,有个别人风言风语,说放弃原来的好学校来教这几个小屁孩,将来出路在哪里,我动摇过。但是开学后,随着和家乡父老乡亲的接触,感受到邻里乡亲送读的热情,看到孩子们渴盼的眼神,我更明白了:学校不论大小,家庭不管怎样,每个孩子都是每个家庭的希望。于是我坚定了信念,那就是坚守。
众所周知,到教学点工作是辛苦的:交通不便,学校不大,交际圈子小……学生不多,但是班级多,课程多,该做的事一件也不能少。开学初,从早到晚,我几乎都是第一个到学校,最后一个回家。回家以后,父亲总是要询问学校情况,工作情况,聊起父亲曾经工作的岁月:教学点仿佛总是少老师,每个教师都要身兼数职,语数外,音体美都要样样精通,洗菜,择菜,切菜,炒菜都要堪称厨师……过去的年代,每个班有二十到四十人不等,有时候要搞复试班,得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在我感觉累的时候,父亲以自己的工作经历和工作方法,宽慰我,并释之以疑。当我动摇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宽慰我,青峰村的青园小学,历史悠久,民国初期,我的爷爷曾经在这里读私塾,后来,我的爷爷和地方几位有远见、有经济基础的“土豪”一起办学校,到上个世纪七十、八十年代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父亲在这里教书,复式班每个班有四五十人,学校还办了初中,附近五六个村的人都来这里读书……我驿动的心才慢慢平息。
而开学后,我所经历的一些事,更让我有了坚守的理由。
“最远只到过外婆家和大禾”
开学不久,我在教二年级语文《植物妈妈有办法》时,有一个“旅行”的词语,我为了让学生理解这个词,要求同学们说说自己最远到过哪里,去干什么,目的是什么,其中两个孩子欢快的告诉我,去过哪里哪里,有着什么样的收获。而另外一名同学却怎么也不说,后来,她的同学告诉我,她最远只到过大禾,一个离家仅仅三公里的地方。那一瞬间,我的心刺痛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亲六十岁了,她的母亲身体残废,智力有障碍。于是,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带孩子们走出大山,到外面去看看,来一场真正的旅行。我主动和湖南日报社联系,并报名参加了首届邮政杯湖南日报朗读者大赛,带孩子们一起朗读湖南日报的文章,于是,教室里、操场边、草地上、篮球架下,响起来朗朗的读报声。随着湖南日报在新湖南这个媒体的几次报道,教学点“出名”了,而我,成功地带着二年级的几名学生,到了长沙,参加朗读者大赛的总结与表彰大会,学生们还与湖南师大的几名大四学生表演了一个以支教为主题的情景剧。
“老师,我想哭。”
我从来没想过,孩子们的心弦那么容易被拨动。
我在教三年级语文《夜书所见》时,我先教他们学字、认字、写字,然后带他们朗读、理解词语和句子的意思,以及作者的介绍和写作背景,当我讲到诗人叶绍翁的家世,江上的秋风为什么能够牵动诗人的情怀时,一个学生告诉我:“老师,我想哭。”我问他为什么想哭,他告诉我,他想起了他那去世了的爷爷,其他的学生也纷纷举手发言,“我想爸爸妈妈了”“我想我的奶奶了,她今天早上出门扯红皮花生,还没吃早饭呢” ……于是,我顺势和孩子们聊起了感恩、聊起了我们的家乡——青峰,我们要怎样去感恩,怎样去爱家乡,怎样去学习……
我不由深叹:孩子们就是一张白纸,他们很容易感动,家长和老师的教育和引导至关重要。
“我是无辜的”
在祖国建国七十周年前夕,学校决定和村上联合起来举行一次隆重的升旗仪式,这次升旗仪式,是青园小学有史以来第一次完整的升旗仪式。这一天,村部所有的领导、青峰村的党员、扶贫干部、学生家长、退休教师、附近的群众都来见证青园小学这一历史时刻。升旗仪式上,由村上的退伍军人、扶贫干部升起了国旗,村支书作国旗下讲话并带领党员重温入党誓词,而学校几位优秀学生也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光荣地加入少先队组织。然而,这一天,一个剃光头的孩子在宣读入队誓词时格外醒目。
原来,就在仪式的前一天,他的妈妈,一个从没理过发的人,给他剃了个光头。看到他背着书包,有点发亮的头来到学校,我差点崩溃了。一个准少先队员,而且第天要参加这么隆重的升旗仪式,他妈妈居然……看着他的光头,我尽力平复心情,问他为什么剃光头,为什么妈妈给他剃光头不反对?他只是一脸无辜地告诉我:“妈妈给我剃的,我也不知道。”
经过此事,我不由深深地感叹,家乡地处偏僻,虽然交通和科技已经打破了有形的大山,但是无形的保守却是另一道更难突破的屏障,家长的教育理念依然“贫穷”。作为一名教师,我不光要用心教好书,我还得改变绝大部分家长的观念,这条路,我任重而道远。
“老师,这门怎么过不去?”
十二月初,受首届邮政杯湖南日报朗读者大赛组委会的邀请,我和学校的另外一名老师一起,带孩子们参加了总结与颁奖大会。出发的那天早上,孩子们早早来到了集合的地方,他们那喜悦的样子,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成语“欢呼雀跃”的含义。一路上,几个孩子唱起了歌,读起了刚刚才学完语文知识《数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和绕口令“天空飘着一片霞,水上游着一群鸭”,朗诵着湖南日报的文章“这是一个美丽的中国……”途中到了高速服务区上厕所时,有这么一个插曲,其中一名学生,进去时,跟着老师走没什么事,顺利进门,出门时,那孩子在大叫:老师,老师,我出不去……原来,那是一扇玻璃门,孩子没有经历过。我不由感叹:见识的重要,经历的重要,如果家庭、学校、社会一起努力,世界之门也可以向他们打开的。
“老师,我有一个梦想”
带孩子们参加完首届邮政杯湖南日报朗读者大赛的总结与表彰大会,孩子们还舍不得离开,其中一名学生问:“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还来啊 ”还有一名学生在回家的途中说:“老师,我想告诉您,我的一个梦想,那就是我想要我们学校里的其他学生也能够来这里……如果我们都能来这里学习生活,那该有多好!”也许这就是童真,童言,童梦。作为老师,陪同孩子们一起的两位老师只能告诉他,老师会努力的,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们一起努力……这个学期以来,学校虽然只有22名学生,但是,他们不分年龄,不论家庭,他们都是好伙伴,他们一起玩游戏、一起玩玩具、一起分享零食……在几位老师的引导下,他们都懂得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孩子质朴的话,让我更加感受到:“教育,是读懂人性的需求;教育,是激发人性的善良。”我和其他几位老师的做法没有错。
“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2020年元月突然来袭的新冠病毒疫情, 把我们原本热闹的春节搞得格外紧张,开学的日子也一再延迟,到了二月底,有学生、学生家长陆续打电话来,询问我:“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确实,青园小学作为一个偏远山区的教学点,在停课不停学中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家长普遍知识水平不高,无法指导孩子的学习;教学点的孩子本来在学习方法、学习习惯等方面落后于其他学校;大部分家庭没有智能手机,线上学习无法完成。怎么办?如何做到防疫与学习两不误?于是我主动咨询、请示了村支书肖又香、驻村扶贫干部和乐安镇中心学校领导,提出了学校“送课”方案,采取线上线下结合,以“送课”为主的特殊模式,老师们走进每一个孩子的家里,为孩子们上门辅导。于是,在这史上最长的寒假里,我们几个教学点的老师,在校园内简单碰头后,就分别走进每个学生的家中,开始一天的送教活动。
“老师,我把我的奖励让给别人好不好?”
四月中旬,春暖花开的季节,终于开学了!虽然一个星期上六天课,但是孩子们高兴,更何况,教学点争取了上级主管部门的支持,一个寒假过去,学校成了花园式的学校。为了丰富同学们的校园生活,陶冶情操,了解家乡的历史文化,领会劳动的艰辛,体会活动的乐趣,学校在四月底组织了一次春游实践活动。
首先,我们来到了家乡的母亲河——大坳上河冲里,听一位花甲老人的故事。据悉,这位老人几年前,拿出自己毕生的积蓄,在河冲里这个原来的不毛之地,修水泥路、架电、通水、修拦河大坝,让学生明白,有朝一日,成功了,要懂得回报。
接着,我们来到了家乡革命烈士熊黔仰的老家,听取他的革命故事。熊黔仰烈士,曾经担任过毛主席来梅城的保卫工作,领导安化县的农民运动,武艺过人,但是,由于叛徒的出卖,25岁就壮烈牺牲。孩子们听了,深受感动,他们更明白,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
最后,我们来到事先准备好的瓦子坪,进行寻宝活动。这次游戏活动,几位老师精心设计,把“宝贝”名称用纸条写好,或放在草丛中,或放在低矮的树丫上,保证每个学生有多个宝贝,而且还设计了一个神秘礼物。到了兑奖的时候了,孩子们都满心欢喜,轮到某同学兑奖时,他打开纸条,说:“老师,我把我的奖励给别人,好不好?”原来,这张纸条上写的是:“恭喜你,得到老师的一个拥抱。”此时,我们几个老师感动了,细心的孩子,他的父母都在家,而另外一名同学,父母离异,父亲疫情好转就出去打工了,而她爷爷多年以前就去世了,她平时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孔融让梨”,让的不仅仅是梨,是同学间的一种关心,一种感情,还有留心观察的能力。那个时候,我们几位老师,给孩子们的不仅仅是一个拥抱,还有一种呵护,一种温馨。
诸于此类的例子举不胜举,我在教学点的日子,虽然苦,但是为了孩子们,值得!不知不觉,我在这个教学点工作已经快一年了,工作中的点点滴滴,使我更加明白:“当一名老师,我会遇到很多学生,对于我而言,教学点的孩子只是我众多学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然而,对于学生来说,我却是他生命中遇到的有限的老师,将是开启他万千世界的人。所以,若爱,我得深爱;若教,我得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