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里的妈妈

发表时间:2020/8/10   来源:《中小学教育》2020年07期   作者:鲁玉琦
[导读] 我是一个农村孩子,从小爱看做饭时炉灶里冒出蓝色的火苗,爱看炊烟袅袅里的妈妈。
        我是一个农村孩子,从小爱看做饭时炉灶里冒出蓝色的火苗,爱看炊烟袅袅里的妈妈。
        清晰记忆里妈妈快五十岁了,高高的个子,丰腴的身姿,慈祥的面容。三尺锅台是妈妈的工作岗位,围裙是她的工作服,锅台拾掇得干干净净。人常说“进了门眼一抡,先看锅头后看人。”妈妈戴上围裙,挽起袖口是家庭主妇,是火头军。脱下围裙妈妈一身潇洒,满是城里人美的风韵。
        解放初期农村生活清贫,连生火做饭的“洋火”都舍不得买。我的父亲在供销社工作,二分钱一盒的“洋火”还是有的。母亲又是大家闺秀出身,办事大方,为人和善,有意提前烧火做饭。她拿着洋火盒熟练地捏住火柴杆,将红褐色的圆头贴在粗造的侧面,“哧啦”一声带有红磷气味的蓝色火苗燃起,点燃炉灶,一股青烟缥缥缈缈从烟囱冒出。村里的第一缕青烟如同一颗信号弹一样,告诉人们做饭时候到了,有火源了。掌勺的农家妇女纷纷手握着麦秸草来引火,我家炉灶旁还竖着一捆芝麻杆,谁家不方便就点燃芝麻杆回家。妈妈笑着说“能来我家是看得起我。”不一会儿村里的烟囱都冒着烟,就像一条条小青龙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
    我家对门的孩子叫“小环”和我同岁,一次打四角他输了拿起四角就跑。我的肚子气得像青蛙一样鼓鼓的。傍晚我一看小环的妈妈来我家引火,满肚子怒火又燃烧起来,站在炉灶前,伸开双臂,就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老母鸡,守护着炉灶。小环妈躲闪了一下,显得很尴尬,妈妈立刻把我搂在怀里,让小环妈手持火把走了。我委屈得就像一只被人剪了胡须的小花猫,头在妈妈怀里乱撞,伤心的眼泪夺眶而出。
    晚饭是酸水蘸面片,妈妈用筷子挑起面片对我说“小环有错,不应该使在他妈身上。今天吃宽面片有我的用意,让你记住一个‘宽’字,待人接物要宽容厚道。”妈妈宽厚的性格让我受益了一辈子。
        我七岁那年,一天嗓子痛得咽不进东西,感觉就像丢了魂一样,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妈妈在我额头一摸,惊讶地说“我娃都烧成火炭啦。”请来一位老中医,看舌头,摸着手腕诊脉,含糊说“可能是出麻疹。”我意识朦胧,魂魄似乎离开了身体,觉得飘飘然然,好像自己长了翅膀在天上飞翔,飞得很高,飞得很远。空中看见了我家烟囱冒着青烟,看见了炊烟下的妈妈,我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救“妈妈,我要回家”。睡梦中惊醒了,满头是汗,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妈妈就坐在我身边,她憔悴的面容看着我,一双眼睛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红色血丝,眼眶里泪水在滚动,滴答在我脸上。妈妈惊叫“我娃昏迷了三天三夜,再吆喝也不答应,不吃不喝,真把人吓死啦。”,她手伸进被窝里,在我身上抚摸着,觉得疙疙瘩瘩的,妈妈说“浑身长满了像米粒粒一样的小疙瘩,我娃变成谷穗穗啦。” 妈妈用力抱起我,我就像一只病恹恹的小羊羔,依偎在妈妈怀里,和妈妈的脸贴得紧紧的,我感觉到了妈妈脸颊泪渍的痕迹,听到了她的呼吸声。我满脸小疙瘩,还会散落一些皮屑,像谷糠一样,妈妈一点也不嫌弃,在脸上亲吻着,妈妈的母爱像雨露,滋润着我幼小的弱苗。心里暗暗寻思,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妈妈的爱伟大呢?
        妈妈忙碌着走进厨房,只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铁锅里不时发出“扑腾”声,一会儿妈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我一看黄灿灿的,软溜溜的,表皮还飘落着零散的葱花,我奇怪地问妈妈“咋是黄豆腐呢?”惊后有喜的妈妈说“这是鸡蛋羹”。妈妈先尝了一下味道和温度,用勺子喂着我,鸡蛋羹真好吃,含在嘴里香喷喷的,软绵绵的,不用咬就咽了,就像是妈妈的母乳,我感觉这是一生中吃得最美的东西,是记忆一辈子的妈妈味道。
    炊烟仿佛是农家的魂,妈妈做啥饭,烧什么样的柴,冒什么烟似乎都有讲究。熬粥烧秸秆燃火快,这叫“紧火粥慢火肉”。垣曲人吃米粸多,饭熟后迟揭一会锅盖,饭会稠一些,这叫“放账不如焖粸”。那时我并不懂得这些,一次放学回家,远远就看见我家烟囱里一会儿浓烟滚滚,一会儿一丝不冒,莫非家里有啥着急的事?回家见妈妈烧麦秸火烙饼子,慢悠悠的,好像没把我上学的事放在心上。我越看越着急,心里就像猫抓的一样,眼里直冒火星,急得我直跺脚,两只手在屁股上拍着,埋怨妈妈说“快做饭呀,可别耽误我上学。


        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着说“麦秸火燃烧快,但一直烧火饼子外皮烧煳了,里面还是生的。停火后利用热鏊烘烤,饼子才能熟透。人的脾气可不能像麦秸火一样,一点就着。瞧瞧你今天这两下,和麦秸火有啥区别?”我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跟,嘴里咬了一口饼子,故意扭转话题说“饼子好吃极了”。火性子好像是我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每当逆境中情绪暴躁即将着火时,妈妈的叮咛就像是一瓶灭火剂,自然会熄灭胸中的火苗,变得沉着冷静。
        我记忆最深的是童年,爸爸上班,哥哥姐姐都已成家立业或上学,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俩人,我成了妈妈的跟屁虫。一天妈妈崴了脚,趔趄着走路,我用小手摸了摸脚腕感觉胖乎乎的,肿得像杵一样又粗又硬。我看着她走路费劲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我主动要求烧火,心想烧火很简单,随便拿了一把树枝和杂草,把炉灶塞得满满的,划了四五根火柴,只是冒黑烟,不见火苗。我头钻在炉灶使劲吹气,炉灶里浓烟弥漫,熏得我眼睛酸痛直流泪,爬出来时眼圈都是黑的,活像一只小熊猫。妈妈一瘸一拐走到炉灶前,用火棍挑开炉膛瓷实的柴火,用嘴轻轻一吹,火苗立马蹿了出来。妈妈蔼然一笑对我说“人心要实,火心要空。”           
         我学会了烧火,第二天烧了一锅热水倒在脸盆里,让妈妈坐在凳子上,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给妈妈洗脚。我先用手试了试水温,脱掉妈妈像船一样一头是尖尖的布鞋和袜子,脚泡在热水里,我的手抚摸着妈妈半大不小的脚,只见大拇指朝前,其它四个脚趾蜷曲在脚底。我感觉她的脚皮厚粗糙,就像蹿过莛结过籽的胡萝卜一样。我奇怪地问妈妈“小脚是三寸金莲,你的脚为啥半大不小?”妈妈好像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开口,在我的追问下脸颊有些红润说“女娃小时候,把正常的脚缠起来,让它慢慢变形是非常痛苦的。我开始缠脚,又长又臭的缠脚布把脚裹得紧紧的,晚上像刀割一样钻心疼,睡不着觉。姊妹七个我是家中最小的,你姥姥宠着,惯着,有人撑腰我就胆子大,晚上悄悄地放开缠胶布,脚马上舒服了。白天又怕别人看见,再缠起来,后来城里的知识女性不缠脚了,我干脆去掉了缠脚布。” 妈妈“去掉缠脚布”的举动是多么开明和理智,这是妈妈一生的特征,也是我一辈子的自豪。
        冬季寒冷,我家是热炕,锅台和炕之间是一道木质栅栏隔着,土炕留有烟道,呈倒扇形,锅灶烧火做饭,烟火顺着火道从墙外高高的烟囱冒出。一条火道就像一根暖气管道,土炕变成了地暖,坐在炕头热乎乎的,暖洋洋的,那才是一辈子难以忘怀的的热炕头。但是妈妈依然辛苦,洗菜做饭手湿淋淋的,再出去拿柴火,风一刮,手背裂了许多细小的口子,纵横交错就像地图一样,深的裂口呈红色,鲜血还会渗出来,手动起来生疼。妈妈微笑着说“我一人受症不要紧,只要大家暖和就行。”从外边回家不管是溯风凛冽,还是雪花飘飘,只要看见窑顶上的烟囱冒着一缕缕白色烟雾,仿佛在我心中摇曳着,飘荡着,那是我温暖的家,家里有妈妈。
        六八年父亲去世,我回家务农。那年腊月二十八,第一锅白萱萱的馍揭盖了,妈妈递给我一个白馒头说“好柴蒸好馍,我娃今年去南山担柴受苦啦,第一个馍赏给你。”我拿着馒头,心酸地流出了眼泪,这是一个“头遍(白面)包二遍(黑面),二遍包豆馅”馍。第一口是白面馍的表皮,是渴望已久“年”的味道;第二口黑面馍,嚼起来粗涩无味;第三口是豆馅,咬在嘴里软绵甘甜。我读懂了妈妈的无声语言,“人生下来就是吃苦的,像豆馅馍一样先涩后甜。”我坐在炉灶前,添柴烧火,青烟弥漫在庭院,我信心十足地对妈妈说“我不怕吃苦”。
        妈妈快到耄耋之年却笑着走了,已经三十三年了。
        岁月荏苒,往事如烟,但忘不了炊烟袅袅,那里有浓浓的母爱,那里有我人生中第一任老师的脚步声。
        
  作者简介
    鲁玉琦  山西垣曲人与共和国同龄,运城市作协会员,垣曲县作协会员。部分作品在《山西日报》《运城日报》《运城晚报》《舜乡杂志》和多个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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