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基于Ariel 对“it”在篇章中作为回指词所回指对象可及性的分档,引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作品when we were orphans的两个中译本,对比分析了译本中对代词“it”的翻译处理情况。研究结果表明,在一般情况下,在英汉翻译过程中,除了将“it”翻译为“它”,“it”的处理方式主要有三种:译时显化;翻译时隐化;翻译为“这”。本文通过例证,说明以上三种方式在使用上的区别,希望对于英汉译者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能够有所裨益,正确处理这“it”的翻译。
关键词: “it”;回指;Ariel; 翻译策略;对比
一、引言
程永生(1995:14)表示,“it在英语中是一个很常用很普通的单词,一般说来,它不会给翻译带来很棘手的问题。但这仅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在英语中,“it”常用作主语和宾语,直译为“它”, 然而在汉语行文中,“它”的使用频率是远远低于其相对应的英语中的“it”。因此在英汉翻译实践中,将代词“it”全部直接处理为“它”显然是不合适的。程永生(1995:14)还表示,“对it的理解与翻译要从语篇体系的高度来着眼,要看它在语篇中的功能。”一般而言,作为指示代词的“it”在篇章中的功能为回指,所以为了更好的明白“it”的翻译技巧,本文利用Ariel关于“回指词”回指对象的可及性程度划分,将“it”的翻译策略分为三种:译时显化;翻译时隐化;翻译为“这”。
二、it在语篇中的功能-回指
“it”作为指示代词,在语篇中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回指。Cornish(1996:32)认为,“回指(anaphor)是一种非常简单和直接的现象:为了避免重复,人们常用一种语义上(词汇上或音韵上)衰减的表达式,来代替前面出现过的全称的表达式。”其中全称的表达式被称为“先行词”(antecedent),衰减的表达式被称为“回指词”(anaphora)。在英文篇章中,以“it”为代表的指示代词回指是促成语篇内部衔接的重要手段,一方面有利于文章行文简洁流利,另一方面可以帮助读者理清思路,从而更好地理解文章。
在语篇中,“it”的翻译策略主要由“it”回指对象的可及性决定。可及性在这里指的是当译文读者看到“it”时大脑中所呈现的信息。
Ariel关于“回指词”回指对象的可及性的确定是“依据作为回指语的指称词语与其最近的先行语在语篇中的相对位置距离来确定,并将语篇位置距离分为如下四档:1)先行语和回指语在同一句子内(简称‘同句内’);2)先行语在回指句的前一句子中(简称‘前一句’);3)先行语与回指语在同段内,但不在回指句的前一句子中(简称‘同段内’);4先行语在回指语所在段落的前一段落中(简称‘跨段’)”(转自许余龙 2018:29)。
借助Ariel的结论,译者可根据“it”在语篇中的语篇位置距离来考虑翻译的策略,而不是盲目翻译。
三、 代词“it”的翻译方法
3.1 翻译时显化
当“it”回指对象的可及性较低时,如“同段内”,甚至是“跨段”,为了方便译文读者,译者可以运用显化这一翻译技巧来提高译文的可读性。
显化(explicitness/explicitation)指的是“目标文本以更明显的形式表述源文本的信息,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增添解释性短语或添加连接词等来增强译本的逻辑性和易解性”(Shuttleworth & Cowie 1997:55)。由于英汉分属于不同语系,存在结构差异:英语重形合;汉语重意合,所以在汉英翻译中,大多数情况下译者需要借助显化这一翻译策略来实现译文的连贯流畅,提升译文的可理解性。在运用显化这一翻译策略时,不仅要关注语言衔接形式上的显化,还要注意语言意义上的显化,即在理解原文的基础上将原文的内在含义准确地翻译出来,帮助读者快速掌握原文内容。
例1:
I see it, I see it all the time now and it will grow worse(Kazuo Ishiguro 2001:45).
【陈译】
这些罪恶我早就看到了,一直都看得分分明明。将来情况只会变得更糟(陈小慰 2002:45)。
【林译】
我看到这种事,我一直看到这种事,而情况只会变得更糟(林为正 2018:50)。
塞西尔爵士在论述邪恶对于文明以及坏人对于正直百姓的威胁,而这句话是塞西尔爵士对于其论述的小结。原文中出现了三次“it”,都是指代威胁社会稳定的不良因素,如果将“it”直译为“它”,译文则表现为“我看到它,我一直看到它,它将会越来越糟糕”。显然,直译不符合中文表达习惯,且无法让目标读者理解塞西尔爵士想要表达的信息。
原文中“it”的先行语是“The evil ones are much too cunning for your ordinary decent citizen”(Kazuo Ishiguro 2001:45)中的“evil ones”。陈译和林译都运用了显化策略,根据上下文及语境将“it”的意义转换为明确的信息,翻译为“罪恶”、 “这种事” 以及“情况”,这是因为“it”的回指对象出现在“同段内”,可及性较低,将“it”的内涵翻译出来有助于译文读者理解。
例2:
I have it here now before me. Its appearance has changed little over the years; it was on that afternoon already well travelled(Kazuo Ishiguro 2001:9).
【陈译】
这个放大镜至今还跟着我。它的外表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有太大改变;早在那个午后之前它便已周游列国,经过不知道多少人的手了(陈小慰 2002:8-9)。
【林译】
此时它就在我手上。它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什么改变;在那天下午之前,那把放大镜早已历尽沧桑(林为正 2018:9)。
原文中出现的“it”都回指班克斯朋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a magnifying glass,出现在“What I did eventually uncover was a weathered leather case, and when I undid the tiny catch and raised the lid, a magnifying glass”(Kazuo Ishiguro 2001:9)中,此处“it”回指对象的可及性为“跨段”,可及性程度最低,如果不将回指词“it”的含义显化,译文可能会让读者不知所云。
陈译与林译在译文中也都运用了显化这一翻译技巧,将“it”先后还原为“放大镜”。而对比陈译与林译,陈译将原文第一个“it”还原比林译将第三个“it”还原更能提升译文的可理解性,帮助读者理清思路。
以上两个例子较为充分地说明了在“it”回指对象的可及性低时,译者在忠实于原文的情况下,恰当地运用显化的翻译策略,结合上下文进行翻译,还原“it”为其回指对象,可以帮助读者理清思路,有助于目标读者更好的理解文章。
3.2 翻译时隐化
当“it”回指对象的可及性最高,即“同句内”时,运用隐化(implicitation)这一翻译策略可以使得译文在清楚明朗的前提下简洁有力。而“隐化就是把源语中的某些信息在译语中凹显的过程”(任小华 2016:42)。通过“凹显”原文中的次要信息,在保证译文“信”的前提上,可以实现译文的“达”与“雅”。
王力先生(1984:479-480)在《中国语法理论》的表述可以为翻译“it”时选择隐化策略提供理论支持,他表示:“中国现代汉语里不大用得着中性的‘它’,尤其是对于非动物……若在目的位,就更以不说出为常”。其中的“不说出”则是隐化的表示。
例3:
Thinking back to that period of my life, it now strikes me as a singularly frivolous one(Kazuo Ishiguro 2001:19).
【陈译】
一生中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显得格外浅薄无聊(陈小慰 2002:18)。
【林译】
那段人生,现在蓦然想起,觉得当时真是不务正业(林为正 2018:20)。
原文中“it”的先行词为“that period of my life”,根据上下文可知,“that period of my life”是指班克斯“first year after Cambridge(Kazuo Ishiguro 2001:18)”,之所以是“a singularly frivolous one”是因为“There were supper parties, luncheons, cocktail parties held usually in apartments(Kazuo Ishiguro 2001:19)”。
此处“it”回指对象的可及性为“同句内”,可及性程度最高。在这种情况下,译者运用隐化手法,将先行词“凹显”,既不会损坏译文内容,又有利于译文行文流畅优美。此时两个译本中都没有出现“it”的痕迹,显然陈译和林译都选择了隐化这一翻译策略,译文显得十分地道且清晰明了。
例4:
I had been fumbling about in my jacket, but I now found my magnifying glass and showed it to her(Kazuo Ishiguro 2001:291).
【陈译】
我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摸出放大镜给她看(陈小慰 2002:277)。
【林译】
我从刚才就开始在外套里摸东西,直到现在才掏出一把放大镜,拿给她看(林为正 2018:313)。
原文中的“it”回指“my magnifying glass”,其可及性为“同句内”,程度最高。与例3一样,两个译本都采用“it”隐化来实现译文的可理解性,提升译文的流畅度。译者在此试着在陈译的基础上,采用其他翻译方法翻译例4,并将翻译结果进行对比:
“it”翻译为“它”:我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摸出放大镜,把它拿给她看。
“it”显化:我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摸出放大镜,把放大镜拿给她看。
“it”翻译为“这”:我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摸出放大镜,把这拿给她看。
将这四种翻译结果进行分析对比,可发现“it”显化时译文显得冗长,翻译为“它”和“这”时可读性不高。
英汉语言之间存在着文化以及习惯的差异,所以在英汉翻译实践中译者往往不能字对字地翻译,这时就有了采用隐化策略的可能性,善用这一策略是译者翻译能力的具体表现。上述两例证实了在“it”的回指对象拥有高可及性时,将“it”隐化是较为高明的选择。
3.3翻译为“这”
当“it”先行词的可及性属于中等程度,即“前一句”时,大多数情况下可以将“it”翻译为“这”。在汉语中,存在着与“it”相应的指示代词,即“这”、“那”等。 “这”、“那”具有称代意义。“所谓称代意义,就是说……‘这’、‘那’用来代替上下文已经出现或者说话双方已知的比较近或比较远的所指对象”(徐默凡 2001:47)。所以‘这’、‘那’可以直接对应“it”,但是另一方面,“译者将一部分it译为‘这’,更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然而 it 译为‘那’的数量明显要少”(徐秀玲 2018:33)。基于以上两点,再结合实际情况,将“it” 译为“这”,既能帮助目标读者理清思路,使得译文清晰明了,也能避免译文拖泥带水。
例5:
It was the property of Morganbrook and Byatt, which meant there were many ornaments and pictures around the place I was forbidden to touch. It meant also that from time to time, we would have boarding with us a “house guest”(Kazuo Ishiguro 2001:54).
【陈译】
这座房子归巴特菲尔-史沃公司所有,它意味着里面有许多绝对禁止我触碰的绘画作品和饰品。它还意味着时不时地就会有一位“暂住客人”来到我们家借宿(陈小慰 2002:54)。
【林译】
那是摩根洋行的房产,这表示屋中有许多装饰品与画是我不准碰的,这也表示我家不时会有“房客”(林为正 2018:59)。
原文中的第一个“it”回指前一段中“But the house was certainly more than adequate for a household comprising simply my parents, myself, Mei Li and our servants”(Kazuo Ishiguro 2001:53-54)中的“the house”,由于先行词“the house”的可及性为“跨段”,所以陈译“这座房子”比林译“那”更有助于目标读者理清阅读思路。
原文中出现的第二个“it”回指“It was the property of Morganbrook and Byatt”,回指对象不是事物,而是一个事件,其可及性为“前一句”,可及性程度低于“同句内”,高于“同段内”与“跨段”。
陈译将此处的“it”译为“它”,译文就显得晦涩难懂,有让读者生厌之嫌,因为“英语中有许多‘it’译成中国语的‘它’都非常不顺口……因此,咱们对于‘它’和‘它们’(尤其是后者)以谨慎运用为佳,如果希望读者不讨厌的话”(王力 1984:480-481)。林译则选择了汉语中的指示代词“这”来表示“it”的回指对象,译文易于理解且简洁流畅,符合汉语语言的表达方式。
例6:
I have often found myself thinking again of my conversation with Jennifer that morning. There is no denying it has cheered me(Kazuo Ishiguro 2001:333).
【陈译】
我常常会想起那天上午和詹妮弗之间的谈话。不可否认,它令我十分欣慰(陈小慰 2002:318)。
【林译】
我常常发现我心里想着那天早上跟詹妮弗的一番谈话。我不能否认这带给我安慰(林为正 2018:360)。
例6中的“it”回指事件“my conversation with Jennifer”,可及性是“前一句”。与例5一样,陈译依旧将“it”翻译为“它”,林译则翻译为“这”。对比两则译文,陈译的“它”显得尤为突兀。因为现代汉语中基本没有用“它”来指称事件的用法。而且由于“前一句”的逻辑关系没有“同句内”紧密,读者阅读时,如果没有将上下句的逻辑连起来,也许会误以为此处的“它”是一个生物,由此而引发误解。“‘它’的使用限制促使译者将语篇回指的it译为‘这’(徐秀玲 2018:34),所以相较之下,林译逻辑链清晰,能帮助读者理解文章。
四、结语
Carter(1987:33)将回指定义为:“一种特殊的粘连关系,在两个具有这种关系的语言项目中,其中一个项目(回指语)的意义(涵义和/或指称义)就其本身来说有些含糊或不完整,并且只能结合考虑另一个语言项目(先行语)的意义才能确切理解。”当“it”在语篇中行使回指职能时,译者必然通过先行语来确定其意义,再进行翻译。而先行语的可及性是帮助译者判断“it”翻译策略的要素之一。
在翻译“it时”,先行语可及性高,即“同句内”,则“省略” 回指语,先行语可及性低,即“同段内”或是“跨段”,则“还原”回指语,先行语可及性不高不低,即“前一句”,则以“这”来“复说”先行语。
但是篇章中“it”的用法千变万化,具体翻译策略还是要结合语境加以考虑,以上三种翻译方法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并不绝对。译者在进行翻译实践时可以借鉴翻译技巧,但不可局限于其中。
五、参考文献
Ariel, M. 1990. Accessing Noun-phrase Antecedents [M]. London: Routledge.
Cornish,F. 1996. Antecedentless Anaphors: Deixis, Anaphora, or What? Some Evidence from English and French [J]. Journal of Linguistics, 32.
Carter, D. 1987. Interpreting Anaphora in Natural Language Texts[M]. Chichester: Ellis Horwood.
Ishiguro, K. 2001. When We Were Orphans[M]. United States: First Vintage International Edition.
Shuttleworth, M &Cowie M. 1997. Dictiona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 [ Z]. Manchester: St. Jerome Publishing.
程永生,1995,it的翻译与语篇[J],《上海科技翻译》(2):14-16。
陈小慰,2002,《上海孤儿》[M]。南京:译林出版社。
林为正,2018,《我辈孤雏》[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任小华,2016,翻译汉语中的连接词显化与隐化: 基于语料库的研究[J],《外国语言文学》(1):42-52。
王力,1984,《王力文集第一卷》[M]. 济南: 山东教育出版社。
徐秀玲,2018,基于复合语料库的翻译汉语 “这/那”回指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29-54。
徐默凡,2001,“这”、“那”研究述评[J],《汉语学习》(5): 47-54。
许余龙,2018,英汉指称词语的语篇回指功能对比研究[J],《外国语》(6):26-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