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士婧
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陕西省西安市，710119）
摘要：本文从各种形式语言中挑选出色彩语言对怀斯的绘画进行思考，通过“色彩语言及视觉感受”、“色彩语言的真实性体现”、“色彩语言的抽象性体现”三个部分来探讨。其中，以色彩语言对于观者的视觉感受作为切入点，深入思考其在怀斯画面中的表现。作者认为，形状、光线、笔触等各类形式语言固然重要，但从色彩出发才更能体现出为什么怀斯的艺术能在当今社会掀起巨大的浪潮。
关键字：色彩语言；怀斯；感受；真实性；抽象性
引言
安德鲁·怀斯是一位伟大的画家，然而从他出现以来，却也经历了褒贬不一的评价。正如安格尔、伦勃朗等这样的大师一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评论充斥在耳边。有些评论家认为他就像“摩登的原始人”一样封闭，也有些评论家认为他的画面中体现着属于他自己独特的风格。但是无论怎样，恰恰是这样不同的声音在告诉我们——他的确是伟大的。大多数人在看到他的画面时，都会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太逼真了！”，但是在怀斯看来，这并非是他真正想要传达给世人的。他认为，“许多人说我带回了写实主义。他们这是想用伊肯斯（Eakins）[1]和霍默（Homer）[2]来束缚我。我看，他们错了。老实说，我认为自己是个抽象主义者。伊肯斯的人物在画框里呼吸，而我的人物、我的对象，却以不同的方式呼吸。我的画里有另一种内核——一种可以称作为抽象的激动”。[[ [] 葛岩编译,“我是现代主义者”——怀斯谈自己的创作[J].世界美术,1982,（4）,47.]]
因此，怀斯既是一位写实主义画家，也是一位抽象主义画家。他的艺术，在20世纪的美国乃至世界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笔者在本文选择怀斯在创作时所运用的独特的色彩语言来讨论其伟大的艺术成就。
一、色彩语言及视觉感受
色彩，是不同波长的光在人类视觉感官上的反映。科学证明色彩借光而呈现，同时色彩又依附于物体而存在。[[ [] 蒋跃.《绘画形式语言与创作研究》[M].安徽:安徽美术出版社,2018.]]简单来讲，没有光线就没有色彩，在黑暗的空间里也是不可能看到色彩的。这也证明为什么从19世纪初的印象派艺术开始及其以后提倡所谓的外光写生。
油画艺术离不开色彩，在西方绘画中，色彩就是生命。[[ [] 牛克诚.色彩的中国绘画[M].湖南:湖南美术出版社,2001:59.]]笔者则进一步认为，不仅仅是油画艺术，无论是水彩艺术，蛋彩艺术等其它艺术，色彩在其中都占据着不可比拟的地位。美国当代美学家苏珊· 朗格从符号学美学出发，认为艺术品是人类情感的一种表现性形式。[[ [] 彭吉象.《艺术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换句话说，艺术作品只是一种人类相互传达情感的符号。所以，可以认为，杰出的艺术作品之所有具有生命力，最大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其中所体现出的艺术家本人的情感情绪，而在油画等西方绘画艺术中，色彩恰恰是最能体现这种情感的形式语言。
俗语有言“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是因为美感是具有差异性的。[[ [] 同上]]而对于色彩而言，色彩恰恰是最普遍的一种美感的形式。每个人对于色彩都会产生一些领悟，而那些天生具有敏锐感知力的艺术家更是如此。而这种现象正是由于大多数人在面对色彩时而不自觉的产生一些联想，比如，红色代表刺激，因为它象征着火辣，鲜血，甚至革命；蓝色代表抑郁，因为它让人联想到冰冷又深不见底的海水；黄色代表安静和愉快，因为它象征着阳光；绿色代表生机和年青，因为它让人们联想到了生意盎然的森林和生长的活力......[[ [] [美]鲁道夫·阿恩海姆；滕守尧,朱疆译.《艺术与视知觉》[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每个艺术家，包括怀斯在内，都会用独特的色彩将自己内心的感受传达出来。这正是人们天生的视觉感受给人所带来的最直截了当的结论，或许无需多加思考研究便可得到。笔者认为，色彩语言不容置疑的一定是表现力最强的形式语言。
众所周知，怀斯在出现时并未被很多评论家和艺术家所看好，甚至讽刺其为“摩登的原始人”，讽刺他的足不出户，是什么让他有巨大的力量掀起了一场“怀斯风”？又是什么让他能够在现代主义各个流派层出不穷的时代以所谓“过时”的写实主义手法创造出一片新的天地？这与怀斯在创作过程中秉持的理念有十分密切的联系，他注重切实的表现，注重真实中的抽象，通过独特的形式语言将其显示出来，运用色彩语言传达给观众，传达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二、色彩语言的真实性体现
色彩是传达感情的最强有力的武器，而它在怀斯画面中给人传达的一种真实性不单在于怀斯的要求，更在于其自身的特征及其人天生的视觉感受。
笔者认为，这种“真实性”当中其实包含有两个方面。首先，这种“真实”是一种对真实生活的确切描绘。对于人本身来说，就拿儿童来举例。儿童的画面跟成年人的不同，他们表现的只单纯的是自己一种直观的感受和经历，不会有过多的理性思考，无论在形状还是在色彩上都是如此。比如，儿童在画外面的风景时，会将树干画成棕色，树叶画成绿色，天空画成蓝色......这并非代表他们没有思考，恰恰证明他们想要表现的是一种遵从自然的真实性，一种真实的感受和体验。而这一现象在成年画家身上也会有所体现。
其次，这种“真实性”是一种在对写实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内在情感的抒发以及画面物体本身情感的表达。就怀斯个人而言，他同儿童一样，也同西方其他的写实主义画家一样，自然追求在描绘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时的真实和再现。但是他还有更进一步的追求，追求的是一种内在精神上的“真实性”，着力于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感受，这也就是为什么怀斯的画面总给人一种浓郁的孤独感。怀斯在风景作品的时间选择上往往会选择秋冬两季，他曾说：“当你感觉风景的骨干结构是，你得到的是一种孤独——死亡的感觉”。[[ [] 何政广主编.怀斯:美国写实派大师[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79.]]作者认为，对怀斯而言，春季生机勃勃，夏季枝叶繁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秋冬季节，寒风萧瑟，枝叶凋零是必然发生的。所以怀斯内心的那种孤独必然要在尊重自然真实的基础上来表现，才能更加淋漓尽致。这就是为何怀斯在他的画面中所使用的的颜色总是偏向于土色系的暗黄、土黄或者褐色，而并非柠檬黄或淡黄。
而反观同样善用黄色的其他画家，像后印象主义画家梵高酷爱使用柠檬黄，红色这样鲜艳火辣的颜色，其代表作品《向日葵》中，均用这样的颜色来表现他自己对生命的热爱和渴望；同属于后印象派的画家高更，他则更喜欢使用中黄，颜色沉静安稳，更能体现出高更对于人生的思考与反思，以及他对现代化工业社会的厌恶。所以，我们能够在怀斯独特的色彩中看到怀斯绘画的特点，这也是对其画面中所存在的“真实性”研究的价值。
对于怀斯而言，更多的作品都是风景画，因为他认为人物画由于受到形体的束缚可能并不如风景画那么容易表现。但是他关于人物的作品却依旧精美。《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是他优秀作品之一，作品中的克里斯蒂娜是原型是一位局部瘫痪，行动不便，内心却十分刚毅坚强的农村妇女的形象。画面中同样适用的颜色是怀斯最常用的——暗黄色，褐色和黑色，暗黄色刻画出杂乱无章的杂草，杂草甚至根根可见；深褐色刻画远处的好似被压缩的房屋；而静静匍匐在草地上的克里斯蒂娜是怀斯后来加上去的，她并非穿着暗色的衣服，反而穿上鲜嫩，温和的粉色连衣裙，加之特殊处理的光线打到她的身上，为这种寂寥凄凉的场景增添了一丝生机。怀斯说，“粉红色裙子，就像一个干虾壳”[[ [] 葛岩编译，“我是现代主义者”——怀斯谈自己的创作[J].世界美术，1982，（4），47.]][8]。这种说法一出，好像并未给人一种愉快的欣赏意味。滑丝不会把克里斯提娜当成焦点去体现，反而将她当成一个瞬间表现，更多的仍然是她身下及身前那片令人深思的土地。我们能够看到的是，这件作品中整体的色彩是在遵循固有色的基础上进行了主观上的降低纯度，这与其本人那种孤寂之感是相吻合的。更重要的是，怀斯的大多数作品，包括《克里斯蒂娜的世界》选用的颜料材料都是蛋彩，这重要原因就是蛋彩本身是一种比较暗淡的颜料，更能与其内心贴合。
三、色彩语言的抽象性体现
“写实”和“抽象”两词似乎一直以来就存在着一种对立的局面，“写实的东西必然不会抽象”，人们对这种说法似乎也都存在有默认的倾向。这种“抽象”可以指形体上的概括化，但是怀斯却不同，他以高超的写实技巧著称，却又自称为抽象主义画家。
但笔者认为，这二者之间不仅不对立，反而相得益彰。这种“抽象”到底从何而来？我们可以从原始人的壁画说起。在西班牙地区的阿尔塔米拉山洞中发现了很多洞窟壁画，其中有一副《受伤的野牛》——它倒在地上（形象并非十分精细），但还是想挣扎的站起啦，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悲伤的目光。除此之外，其余的壁画中也都有各种各样的描绘。但能够看到的是，无论是哪一幅壁画，都不是对于形象细致的刻画，而是用抽象概括化的线条或者颜色将物象本身表现出来，传达给人们一些其他的东西——实用性目的或是其它什么别的情感。
再比如说现在层出不穷的西方现代主义艺术流派，其中不乏抽象主义的艺术家，像康定斯基，马列维奇，蒙德里安......等人。他们的作品中开始体现一些符号的作用，用尽量概括化的形体或色彩来表现独特的美感及形式化法则。康定斯基的代表作品《黄—红—蓝油画》中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和形状在画面中被组合起来，再添之单纯的红黄蓝三原色，体现出了色彩以及形体的独立的表现价值，使得看似静态的物象传达出音乐般的韵律及美感。
而对怀斯而言，他所说的抽象与原始时期及现代派艺术流派中出现的这种抽象是不完全相同的，笔者认为原因不可确定，但是我们能够从怀斯的一些个人访谈录以及其作品当中发现端倪。怀斯所说的抽象是在写实的基础上进行的，而原始壁画显而易见并非如此，或许是由于他们并非为了艺术而艺术，也或许是因为要求他们写实确实有些困难。在怀斯谈自己的创作的访谈中曾经说过——“我并不追求完美的形体。一个老太太、一棵树或是一座起伏的山，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 旺达·M·科恩；刘来汀译.怀斯的艺术[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所以，我们能够看到的是，怀斯不在意形体、颜色对他的拘束，他要的只是一种体会与感悟。而且从他的后期作品中很多抽象性和空间性的表现甚至超过了当时很多现实主义的画家。接着来看现代派艺术中的抽象主义则与怀斯的绘画就更不相同了，他们倾向于通过一些非具象的形式来表现内心的想法和独特的美感，在一定程度上更可以认为，像康定斯基这样的抽象主义也可称之为表现主义。他们运用几何化的符号组成画面，与怀斯这样在写实基础上建立的抽象性是不可苟同的。所以，对这三者当中的抽象因素的存在，怀斯的画面中存在的抽象性因素是值得研究的。
怀斯的作品《海风》，它的成功之处在构图，色彩，空间，光线的各个方面。画面中同样采用其一贯使用的颜色，没有鲜艳的色彩，纯度明度普遍较低，给人一种静谧之感。他使人好像站在窗口向外眺望，但是又好像在顺着墙壁斜视，造成一种错觉，让观者产生困惑，整幅画充满着象征性的抽象意味。白色的蕾丝窗帘飘起，让人们看到窗外暗黄色的草地，远处深绿偏黑的森林，雾蒙蒙的天空，给人孤独之感。再加上窗户框架的处理，将内外的世界隔绝开。窗户像一只眼睛一样，盯着外面的世界，好像怀斯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埋葬之所；《溢出的泉水》中的牛棚场景整个都被一种白色的空虚的气氛笼罩着；《侧面》当中结合了铁灰色的光线，将阴影、金属的闪光中散发出冷色的光芒，给人一种老房子的萧索。
“任何形式语言都和一定的风格、趣味相连，即形式语言最终将与画家的审美选择与取向，与他的精神世界发生联系”。[[ [] 华天雪.徐悲鸿形式语言的改良[J].美术研究,2007,1:69-77.
作者简介：郭士婧，（1997.8—），女，汉族，籍贯：山西洪洞人，2019级在读研究生，艺术硕士学位，美术专业，研究方向：油画
]]而怀斯，之所以选择这样阴郁的颜色而并非是纯色的红黄绿，这与他真实的内心世界是贴合的。他内心的孤独，用这样的颜色才能表现。不仅如此，怀斯同样也会选择适合用这样的颜色来表现的题材。比如，干净的海风，身残志坚的克里斯提娜等等。色彩语言在写实主义的绘画中显得不像重视外光写生的印象派画家一样那么重要，但是在任何一位画家的画面中都是不可缺少的，怀斯更是如此。物体的色相，色彩的冷暖对比无一不发挥着重要作用，怀斯用自己的一生创造的绘画艺术给世界带来重大的影响和收获。
他的确是一位写实画家，但他用自己独到的色彩展现了更为深层的内容，用更加真实广阔的内容借喻自己，呈现在世人面前。因此，他是伟大的。
注释：
[1]伊肯斯是美国19世纪到20世纪初期的一位现实主义画家。他早期油画注重透视、数学原理、解剖；在1876~1886年于宾夕法尼亚美术学院任教，坚持解剖课采用女裸体，遭女学生反对，被远方辞退。但是，其名望很高，他的肖像画是当时美国人真实的写照。直到20世纪初期被承认，被称为美国最强的人物画家。
[2]霍默是美国19世纪下半叶的现实主义画家，他的画风既现代又古朴，美国特色鲜明，经常将他与一些文学大师齐名。他的作品常表现一些战胜困难的英雄品格、战士或工人之间的情谊，感情深厚，是美国精神的象征。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