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灿
浙江省诸暨市山下湖镇中
1981年,我从师范毕业,参加工作,分配到了双桥乡的一座完小--红星小学,任三年级的班主任、语文教学。
那时,全国刚摆脱于动乱岁月不久,人民生活水平普遍较低。自然,我的工资也不高,说出来也许令现在的人不信,只有可怜的34.50元。
双桥乡红星小学,位于山区。毫无例外,那个坐落于学校旁边的村子--红星大队,家有余粮的人家也少得可怜。这个村子的人家,基本上为吴姓,吴潇英,便是我班上的一个女生。
九月的天气,秋老虎还在肆虐,班上的一些女生,穿着尚算美丽的裙子,像花蝴蝶般的在教室里窜梭,吴潇英也在其中,。我发现,她的裙子最靓眼,在我们这边的乡下,难得一见,绝对称得上时尚。
开学不久,因语文课的需要,要求每个同学购买一本价格为0.59元的新华字典。几次催缴下来,只剩吴潇英一人还没有交钱,我感到很奇怪,看吴潇英平时的穿着,不像交不起钱的人。便将她叫到了办公室,询问情况。可她却紧抿着嘴,小手不停的绞着衣角,就是一言不发。
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勃然大怒,狠狠的批了起来。谁知她任你怎么说,就是噙着两颗泪水,低着头,也不解释,只是沉默。
这时,旁边的一位同事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将我叫出了办公室,对我说了一些关于吴潇英的一些情况。我回到办公室,郑重地向吴潇英道了歉,并对她说,放学后,我想和她一起去她家。
放学后,我和吴潇英一起,向村子走去。
吴潇英的家在村尾,离学校二里多路。远远的,便可见到那两间低矮的平房,外墙上没有涂农村常见的石灰。刚来到家门口,便听到了一阵揪心的呻吟。跨过门槛,便见到了吴潇英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家中,一座灶,一口缸,一张小桌,四个凳子。听到吴潇英“妈妈,老师来了”的叫声,从里间走出了一个拄着拐杖、满脸病容的中年妇女。
一番攀谈,我了解了吴潇英家的情况。原来,吴潇英的妈妈是上海下放的知青,不幸患了类风湿性关节炎,高昂的医药费,使得原本尚可的家,变得一贫如洗,并欠下了一屁股债。为了挣钱,吴潇英的爸爸,长年在外打工,难得回家。吴潇英还有一个姐姐,读初中。姐妹俩的书学费,全都是上海年老的外婆负担,吴潇英穿的衣服,则都是上海表姐妹们穿过的旧衣服。
至此,我彻底清楚了,我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我只凭表象,冤枉了一个纯正的少年,很可能伤了她的心。
我必须作出补偿,为自己的过错买单。于是,尽管家中刚造房子,欠了很多钱,我还是从我微薄的薪水中,给她交了这笔钱,并给她买了一些另外的必需的学习用品。
学期结束时,讲台上多了十个鸡蛋,我再三询问,才知道是吴潇英用大半学期放学后的时间,帮奶奶拔猪草换来的,特意送给我这个我自认为并不称职的老师的。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只教了吴潇英一年,她的一家却与我一直来往至今。而且,吴潇英随政策的变化,跟她妈妈一起回到了上海,成了一位小学教师,经常帮助学生。
直至今日,每当回忆起此事,仍是栩栩如生,恍惚就在昨天。如今,我已从教四十年,四十年中,我时刻训诫自己:不了解情况时,绝不能轻易批评一个学生;学生有难处,力所能及,必须帮助;看似简单的一件小事,甚至是老师的一句话,足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不求闻达于世,只愿桃李芬芳”,这成了我教育的标准,行动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