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露菡
武汉大学 湖北武汉 430000
摘要:被众多读者称为“土耳其版罗生门”的《我的名字叫红》,系2016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穆克的代表作品,其视角转换的写作手法引人入胜,被国内外学者多次研究。但这本小说的成就不仅于此,在客观的历史背景下,帕穆克创造了一个主观的、意义的世界。帕穆克超越前人,将故事引向新的空间,衰落的文明与富丽的细密画,撒谎的人类与见证历史的无生命体,在变形和转换中颠覆了书中本就混乱的世界,升华了意义的价值。
关键词:奥尔罕·帕穆克、《我的名字叫红》、视角转换、文学变形、叙述
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穆克(Orhan Pamuk, 1952—)于200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自此人们对其代表作《我的名字叫红》(以下简称为《红》)的关注多了起来,读者尤其热衷于谈论其视角转换的独特叙事手法。帕穆克从书名开始,就将“名字”或“身份”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甚至每一章都是以一句自我陈述为题,从“红”到“黑”,从人到物,从具象到抽象......自我们翻开封面的那一刻,一个扑朔离迷的混乱世界就已经展开。
就我而言,视角转换手法或许是小说第一眼看来最吸引人的地方,但也是让我们开始关注书中其他内容和技巧的跳板。小说用转换视角的方法重复展开相同的时间线与场合,用第一视角来简化意象的变形,引出个别角色所处的超越现实的空间,同时制造多个同叙述者。作为本身带有悬疑色彩的作品,这些技巧使它构造的整个世界因此变得更加立体起来。
一、视角转换的多层空间
很多读者称《红》为“土耳其版罗生门”。谈及视角转换,我们总能第一个想到《罗生门》,影片独特的讲述手法使得“罗生门”一词家喻户晓,让不可看清的真相有了新的名词代替。在《罗生门》的立体空间里,三方各执一词,混淆是非,三个故事独立进行又环环相扣,无疑是开创性的手法。但通过分析我们发现,帕缪克的这本小说在视角转换的技巧上其实走的更远。
我们并非从单纯的物理角度来谈论“空间”或“维度”,但《红》的确比《罗生门》多出一个空间,是因为《红》的世界不仅是人的世界,也不仅是加入了“死亡”后的世界,它还有:物的世界、艺术的世界、甚至意念的世界......金币,树,画中的人物,已故的传奇画家等统统被选来做了第一人称,这类习惯沉默的客体,变形成了故事的重要一部分,充当了几桩凶杀案完美的见证者。角色之名已无法承担起划分各个空间界限的重任,现实与想象之间的壁垒早已冲脱了传统的束缚。
一直以来游走于中西文化之间,这使得帕穆克对于在“精神”及“意念”方面的描写尤其执着。他在东西方古老的历史长河和传奇故事中汲取养分,以给物体赋予生命,将意义引入角色,正如小说中那句树的自白:“我不想成为一棵树的本身,而是想成为它的意义。”[]
在这一技巧的运用上,帕穆克无疑是成熟而稳重的,他自然地进行着不同维度世界的转换,将亡灵和生人,精神和物质的言语天衣无缝地衔接起来,使故事在多重不真实的描述中被涂鸦得面目全非。
二、意义的变形
剥离传统,帕穆克的变形手法是含蓄的。他不写变形的过程,也不写前后的对比,但我们能看到:沉默与开口是一种变形,沉睡与思考是一种变形,静止与运动是一种变形......当金币开口讲话,当树见证历史,当死者的灵魂重返世界,时空在变形中交替,意义与物质先后发言,自此,现实变得陌生化,使得小说的主线——红的死亡更加神秘。
因此,书中的每一个视角都成为了一个不可靠的同故事叙述者。小说以不同视角为章节名,角色转换更加迅速,并且不遵循相同的时间线。因为书本身有一件悬疑小说的外衣,所以这种不可靠叙述者之间的切换,更加营造了案件的扑朔迷离。
变形带来的,是每个角色的多重性。抛开“生”与“死”这种最直接的对比,书中的人物承载着复杂的情感以推动情节的发展。
在小说的结尾,橄榄被抓获,可橄榄是纯粹的恶人吗?被贴上“精神失常”的标签来解释杀人事件的凶手在有些学者看来却是“一位高尚的艺术殉道者”[]。橄榄的死,象征着艺术的消逝,这与全书主题相契:色彩艳丽的细密画卷后是一场黑色的衰亡。
变形承载着太多现实中无法说出的秘密。如果一棵树和一枚金币能够看透人类所有肮脏的行为,这个世界其实变形为一个被非人类观察着的大剧场。帕穆克的变形手法在书中实为适宜,因为特殊的历史背景使人类自身无法做出判断,而现实中的土耳其确实已经远离了昨日的辉煌,作者借变形之口,在文字里回到不可重来的历史。变形之后,一切变得虚幻,只有这样,那些无法复制的过去才得以重新经历一回。
在小说里我们难以看出帕穆克的变形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因为《红》的这类情节中,没有过程也没有对比。我们只能肯定,变形是帕穆克的手法之一,借助变形小说完成了很多本身难以完成的表达,《红》中的变形手法还值得更多研究。
三、跳跃和颠倒的后现代世界
小说完美地运用了非线性叙述,书中插叙,倒叙相交替,加上细密画镀金风格的描写,呈现出一种色彩明艳的观感。作者对于细密画的描写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我们的阅读,他的文字仿佛是刻在画卷上,让读者在鲜艳的视觉体验里寻找着黑白的字句。
和《罗生门》有一点不同,《红》没有一个站在故事外的叙述者,也就是《罗生门》中开头避雨引出故事的和尚,砍柴人和乞丐。《红》的每一个视角都是故事中人,每一个视角都在自己的过去和现实中挣扎,也在他人和自我中来往,书中的时间是跳跃的,每一个人都重复走过了别人的路。
细密画作典雅高贵,小说的文字细腻且精致,在读书时我们仿佛能看到一幅幅镀金的画卷,看到画家们乐此不疲地记录苏丹辉煌的历史,然而小说实际却写的是衰亡。但有一点特别的是,这种情感在此书中与视觉背向而驰,正是读者所能感到的各种变形,跳跃,转换的结果,相比《罗生门》一以贯之的灰暗色调来说,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小说的维度更进一层。
如果说拼接、颠倒、解构能代表后现代主义,那在这样一本作者经过六年学习才写出的严密的历史小说里,我们也看到了后现代的影子。在小说的尾声,不再有绘画,不再有历史,不再有严格的戒律,性的欢愉代替了曾经日复一日画笔的操劳,该死去的死去了,该离开的离开了,庞大的艺术家社会缩为了了一对爱人的房间。
四、总结
帕穆克在书中的技巧使用如同细密画本身一般精巧且复杂,他如画家运用色彩一般书写故事,叠加起各个颜色,又大胆地留下空白。在这幅文字的画卷上,他建立起超越平面的模型,在逻辑缜密的技巧下,用各色颜料遮盖了原本清晰的故事思路。
小说由历史延伸向故事,由物质延伸向意义,由无生命延伸向有生命,由三维世界延伸向新的空间。这个新的空间与历史又是多么紧密地相连,在这一空间里作者赋予意义以巨大的力量,在物质社会衰败的背景下,当历史的车轮碾过,只有意义永远留下来,成为了真正的讲述者。
正如小说开那句头“如今我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在最后,我想说:“如今我是一个读者,而你不再是一个死人本身,你成了它的意义。”
参考文献:
{1}{土}奥尔罕·帕穆克.我的名字叫红[M].沈志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2}胡亚敏.叙事学[M].湖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19.
{3}张虎.橄榄之死——解读奥尔罕帕穆克的小说《我的名字叫红》[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104-108.
{4}谭君强.可靠的叙述者和不可靠叙述者[J].创作评谭.,2005,02.
作者简介:
梁露菡 (1998-),女,汉族,四川广元人,研究生,?单位: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