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白玲
南京市溧水区实验小学 211200
下课后，我请两名美术后进生到办公室来。我想了解他们最近每次刚打铃上课就罔顾课堂纪律、交头接耳的真正原因。凭借多年的教学经验，这种次次反常的现象很奇怪，这绝不是“课不好听”那么简单，一定有着特别的内因。
在办公室里，我严肃地问他们：“老师发现你们最近每次刚一上课就开始讲话，这种做法对吗？”
两个孩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我缓缓地说道：“你们在课堂经常上违反纪律，放任自己的言
行，次次不改，如果父母知道了会多伤心啊！”
也许“父母”一词触动了他们，这时许阳的脸颊涨得通红，他嗫嚅着嘴唇小
声说道：“老、老师，我对美术没有兴趣，我觉得画画没意思！”
汤磊则激动起来，理直气壮地说：“老师，我觉得我以后不会从事美术工作，学了没用！”话刚一说完，两行泪水就从眼角滑落下来。
原来如此！一个觉得没意思，所以不想学；一个认为没有用处，所以抵制学习！这原因有点让我意外，但又觉得这应该就是“症结”所在!
随即，我陷入了沉思：他们才11、12岁，就已经确定未来所从事的工作了？小学生就能划分出有用和无用的知识了？对自己有用的就学，没用的就不学，还这么小就开始“功利”了？看着这两位语数外学科的“优秀”同学，我不禁感到悲哀。
庄子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有用，只不过是目光短浅之人看见蝇头小利而发出的欣喜；无用，则需要定心定意，拥有一颗清静的心和一双迥然的慧眼，潜心参悟。
显然，他们还不能明白庄子深奥的人生哲理。踌躇片刻，我打算举出实例来让他们辨识美术的“无用之用”。
我说：“‘马云’这个人物你们都知道吧？他被誉为中国十年来的经济领袖，他说了一句话：‘如果现在的孩子不学习艺术，30年后将找不到工作！’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在未来的社会中，人工智能将替代人类的技术性操作，而艺术主要依靠人的思考和情感进行表达，这正是人工智能所替代不了的。”
“换句话说，你们所认为的工作，在未来的社会中很有可能被人工智能取代，而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和审美素养的人，在未来的竞争中就容易被淘汰。学校现在就是培养适应未来社会的人，等你们长大，社会就不是现在这样子喽！到那个时候，你们要是想再来培养审美能力和艺术修养，为时已晚啊！”
刚才还激动亢奋的汤磊，顿时“泻下气”来。看得出来，他有些惭愧。
我站起身来，用手指指墙边的书柜，对他们说：“今天老师邀请你们打开我的‘艺术之门’，请你们从里面拿出一件‘宝贝’。”两个孩子有点不解，疑惑地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幅画卷。
我说：“这是三幅拼接的长卷，有3.9米长，请你们帮我摊开放在桌上。你们仔细看看，能发现什么？”
两个孩子绕着画卷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许阳说：“老师，这幅画画了一个像迪斯尼一样的游乐园，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又在纸的另外一边也反着画了不一样的乐园呢？”
汤磊跟着说：“这张画的左边画了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从左往右看，城市的边缘围着一条大河，河面上有大小不同的轮船，河上还跨着一座桥，过了桥，就来到了一座古典花园，这里生活着许多穿着古代服装的人，她们拿着扇子好像在游园。”
我说：“你们看得很仔细，描述得也很到位，真不愧是班上的佼佼者。这几幅画是由往届的六位女生即时创作的，当时她们的年龄和你们差不多大，创作的时候没有参考书，没有打草稿，完全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一气呵成。你们觉得她们在画画的时候心情怎样？猜一猜，她们又想表达什么呢？”
“我觉得她们画画时的想法天马行空的，因为这幅画把不可思议的场景聚集在一起，新鲜又奇妙。”汤磊说道。
“她们能画出不同的城堡、高楼、水果店、各种服饰的人、不同的船和树，好像什么都会画，应该很有成就感吧。”看得出来，许阳有点羡慕。
我笑了笑，说：“是的，她们一边专心思考一边自由创作，把内心的想法都呈现在画面上，她们体会到了创作的乐趣，越画越开心，越画越自由，以至于纸张不够画，把纸倒过来再接着画。那么，你们还会认为画画没有意思么，你们也像这样画过吗，你们体会过这种快乐吗？”
许阳和汤磊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
我继续说道：“因为你们拒绝美术学习，把很多有趣的知识和本可以掌握的本领‘拒之门外’，你们还没有尝试体验这种快乐，就认为美术没有意思，甚至无趣，真是大错特错！美术学科虽然不是很严谨，但正因为如此，它却是一门能够让你的思想自由腾飞、画笔自由驰骋的艺术，你首先得要进入学习的过程，学会发现生活中的美，学会表达思想的技法、体会创作的乐趣，创造能力与对美的辨识能力因此得到提升，精神上就会获得成就感。”他们俩默默地听着，我又说道：“你们大概只为看得见的“分数成绩”而欣喜，却对审美所带来的精神愉悦排斥，甚至鄙视这种精神追求，真是肤浅啊！”
许阳和汤磊怔住了，或许从没有人跟他们聊过这些，也没有想到老师批评得如此深刻，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不动。
“你们要知道，精神上的满足远高于物质上的拥有。获取审美能力的过程不仅能体验快乐，也能一次又一次地实现自我和超越自我，长久下去，性格因此而完善，心灵因此而富足，这才是人生当中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
“你们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吗？”两个孩子点点头。
看起来认可，可我还是觉得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你们现在要去托管了吧？从这里三楼下去后去托管的路上，你们边走边想想老师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如果觉得对，并且决定以后改正不当的学习态度，你们就在马路对面对着老师招招手，反之就不用招手，明白吗？我就在这窗户边等着你们……”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远远地，我看到许阳在马路对面狠狠地向我摇着手，我也向他回应着。
汤磊呢？哦，他在距离许阳几十米开外的马路另一边，我看到他瘦高的身影侧过来朝着我的方向停驻了，也许是在犹豫。不一会儿，右臂伸了出来，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