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难里开花

发表时间:2020/11/20   来源:《课程 教学 教法》2020年11月   作者:黄大兆
[导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四川省剑门关高级中学    黄大兆   628317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有人说,逐渐开始怀旧是一个人老去的标志。而我,近来总是常常想起儿时的故乡,想起故乡那个小村庄里的一草一木,想起在小村庄里生活过的那些人,想起小村庄里发生的那些事,还有永远守候在村庄里的父亲母亲。
        “谁人故乡不沦陷?”读熊培云先生的书《一个村庄里的中国》,第一章《万物生长》下赫然看见的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我的灵魂。然后我就开始读下去,断断续续地读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的我总是很忙。但是当我停下来,转过头去,要从逝去的时间里寻找自己忙碌后留下的一抹痕迹时,却常常发现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可就是这些空无一物,使我的时间变得零零碎碎,把我的读书弄得断断续续。在这些零零碎碎与断断续续中,我终于读完了这本书,读完了这本书中写着的那些痛苦与哀伤。
        在这些痛苦与哀伤中,熊先生的文字显现出一种力量,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他让我在忙碌与浮躁中静下心来,去想他的那个村庄,去想他的村庄里的中国。小堡村的百年历史,在先生不疾不徐的叙述中向我走来,在我的心中慢慢地活过来,然后和我的故乡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文字的力量真是神奇。相对于那些豪放、刚硬、辛辣、批判、讽刺、急促、大声疾呼的文字,我更喜欢熊先生这温婉、诗意、多情的文字,以及在这温婉多情文字背后那一颗忧伤的心。我仿佛看到了他的那双充满忧虑的目光,带着我,一点点撕开重重迷雾;带着我,一步步走进历史深处。他让我为那个村庄哭泣,也让我在那段历史中“沦陷”——我的村庄,我的中国。
        这一片大地,是我们生存的家园。这一个村庄,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人,是一个多么善变而又容易遗忘的动物啊。我们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哪怕这疼,上一刻还让我们遍体鳞伤、撕心裂肺。
        小堡村头那棵消失的大树,以及大树被挖走后留下的大坑,仿佛一个巨大的隐喻,暗示着一段充满艰辛、苦难、泪水和鲜血的历史,暗示着这个村庄百年来漫长而又不幸的命运。
        从清帝逊位开始,国民革命、三民主义、抗日御敌、地方自治、土地改革、解放战争、合作社、公有化、公私合营、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村镇选举、改革开放……,中国这一百年的宏大历史,一一投射在这个小村庄里。那些苦难的、荒诞的、家常的、传奇的、高尚的、庸俗的……故事,在小堡村这个地图上没有坐标的村庄里轮番上演。清军、辫子军、北伐军、国民革命军、日本军、八路军、解放军……,这个村庄经历过所有血与火的洗礼;战乱、兵祸、灾荒、饥饿、外贼、内斗……,这个村庄在一个个浩劫中,颤颤巍巍的挺立着,挺过了一个运动又一个运动,挺过了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给铁道部门捐款”的大保一家人、“新乡村猎人”阿毛以及他的精神病妻子儿女、“逃荒”的兰阿姨和他“细佬”儿子、对乡村现状充满忧虑但满怀热情的乡镇干部、“流亡县长”杨华松、“汉奸县长”陈允兹、只为“回家”的比丘尼、“沦落风尘的村姑”……,小堡村以及与小堡村命运相关的一个个名字,如此鲜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当我站在新时代开始拔节的今天,站在又一个百年历史已经开始的地方回望历史,回望小堡村,我的心里充满了悲伤与惆怅。


为一辈子在这块土地上刨食的人们,为在这块土地上出生、挣扎然后死去的人们,为那些为小堡村献出鲜血的人们,为那些被称作“盲流”“乞丐”“X工作者”的人们,为那些还保存着良知为小堡村奔走呼号的人们——你们的高尚或者并不高尚的灵魂里,埋藏着对这个村庄这块土地的眷恋。你们的灵魂,终将飘荡在村庄的上空并最终变成村庄的一部分永存于天地间。
        这块土地,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村庄,都凝聚着着无数的英魂。每一寸土地,都曾经写满耻辱;每一个灵魂,都曾经被痛苦浸染。痛苦,真的是人生的财富?不,不,痛苦本身只是痛苦,痛苦要变成财富,关键是承受痛苦的人,能不能战胜痛苦。痛苦不是天然的人生财富,它是一个人成长、成熟的催化剂。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生是轻浮的,就如天边飘过的那朵浮云,就如水面生长的那棵浮萍——浮萍无根,风吹云散。而面对痛苦一味哭泣的人,面对痛苦弯下自己膝盖的人,面对痛苦低下自己高贵头颅的人,最终将被痛苦压垮,被痛苦毁灭。唯有战胜痛苦,一个人,方能挺直脊梁成为大写的人;一个民族,方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熠熠闪光;一个国家,方可虽百折而不挠,虽屡陷死地而终能涅槃重生。
        是的,我们曾经流过的那些泪水和鲜血,我们曾经战胜的那些痛苦,在岁月的沉淀下,已经融入我们的心底,变成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变成了一首首豪气干云的歌谣,支撑着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抬起头,继续行走在曲曲折折坡坡坎坎的历史大道上,支撑着一代代人们不忘屈辱奋发图强。
        读这个村庄,读这个村庄里的中国,我时时感到一种庆幸。余生也晚,却也到了奔五的年纪.五十而知天命,可是我的无知却在一天天生长、浓郁。我没有经历过那些灾荒战乱,对“饿殍遍地”“白骨盈野”“三反五反”“斗资批修”等等没有切肤之感,但我对曾经生活了18年的村庄之变迁常怀忧心.是的,我的村庄我曾经贫瘠穷困的家乡,如今的道路宽阔且变成了水泥路,如今的山坡上植被葱茏野生动物时时出没——野猪常光临庄稼地,野兔吃光了初生的麦苗,“回子”(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动物,或许是“獾”吧)每天晚上来偷花生。空气干净纯香,村里人家家都盖起了楼房,年轻人回家开上了自己买的车。可是,一年之中,他们有多少时间回家呢?触目所见,曾经一刀一锄开垦的荒地重归于荒芜,曾经争死争活的水田野草丛生。让人最难受的是,3岁小孩子也得到镇上或县上进幼儿园,孩子的父母已经成了“陌生的熟悉人”。让人最痛心的是,村子里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考上一个大学生。我的村庄,我的故乡,当我漂泊多年后回来时,见到的仍然还是离开时的那些面孔,唯一的变化是那些面孔写满了沧桑,更多的面孔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个名字在母亲的口中念叨让人徒增伤感。
        和熊先生一样,我也曾经是一个乐观的人,相信人是善的,相信时代在进步,相信社会终会一天天好起来。然而,几次的回乡经历让我迷惑,也让我终于明白,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等等物质世界的进步确乎可以一日千里,而人性的改变、社会的进步却是如此缓慢!有时,我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忙忙碌碌的村庄,看着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看着这个世界里那几个庸庸碌碌的生命,看着这些生命是如何的蝇营狗苟,也看着自己的年华虚度随波逐浪而无动于衷,然后在内心里叹息:几千年来,中国之社会,怎么仍然似史前时代?
        我曾经绝望。可是,在走进熊先生的村庄和中国后,我又从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毕竟,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么多苦难的时代;毕竟,我们已经战胜了那么多的蒙昧与愚妄。就让我们再多一些耐心,就让我们再多一些等待,就让那些痛苦,化作营养滋润大地,让大地上的每一朵鲜花,在苦难里盛开——我的村庄,我的中国。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我正在步履匆忙地老去,我正在向着还乡的路上疾行。熊先生说:“没有故乡的人寻找天堂,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我的天堂,我的故乡,我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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