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恒
蔡嘉杰的手机被偷了。早读时，班长刘家俊告诉我。
蔡嘉杰不敢跟我说，怕挨骂。学校有规定，学生不准带手机回校。一旦发现，没收手机至期末考试后方可拿回；如果手机被偷了，责任自负。
可手机真的被偷了，我能坐视不管吗？这不仅是带手机的问题，还是德育问题。我临时决定，给同学们讲个故事。
我上初中的时候，那是80年代中期，大家都比较穷。有一天，我同桌带了一支新钢笔，很漂亮。同学们都来看一看，摸一摸。不久，同桌发现钢笔不见了并报告班主任汤老师。汤老师没有一个一个地搜查我们的书包，而是让同学们背对门窗，排两队站在教室的走廊上。汤老师说，人生在世，犯错误在所难免，但敢于改正错误，更是难能可贵。谁拿了，进去后把钢笔还回去。说完，汤老师让排在第一个的同学进教室，然后出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当同学们坐回自己座位时，同桌高兴地从课桌里拿出了他的那支新钢笔。
“故事讲完了。”我说，“我的老师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找到了那支被偷的新钢笔，而让‘某个同学’也因此卸下了背在心里的包袱。可你们知道故事中的‘某个同学’是谁吗？——是我。”
教室里特别安静，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我，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学生们发出轻微的“啊”，或一脸惊讶，或一脸怀疑。
“你们没听错，那个偷钢笔的是我。”学生们明显有些骚动，有的交头接耳起来。我提高嗓门：“我的老师曾经给了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今天我作为老师也给我的学生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谁都听得出，我这话是说给那个偷手机的学生听的。
其实，我一边讲故事一边在观察每个学生的反应。我发现坐在教室第五组最后一个学生低头抬头很不自然，特别是我的目光扫到他时，他的目光有躲闪。
难道偷手机的是他！可我又不愿相信是他。他叫陈小锋，是我班的学习委员，学习成绩不错，有些学科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应该说是一个考重点大学的料。上次家访，我了解到，他的家境不好，母亲病了多年，只能在家里做点家务，父亲在工厂打工，收入不高，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我只是初步判断，不能肯定，可万一呢。其实，无论是谁，我都要拉他一把。这是教师职责所在。不能因为他一时的犯错而毁了前程，这对他来说会是一生的遗憾，也不能因为我对他的犯错处理不当而毁了他一生，这对我来说也会是一生的遗憾。
我与蔡嘉杰商量，能否把手机借给“他”使用一天，明天早上归还给蔡嘉杰。我还有意无意地补充一句，“他”也可以提前归还。
其实，最后补充的才是重点，借给“他”使用一天，只不过是给“他”一个思考的时间。我相信，这一天应该是“他”心里矛盾斗争最激烈的一天，也是心理压力最大的一天，肯定也是最难过的一天。我甚至相信，不出一天，“他”一定会把手机归还。
上午放学后，我留下蔡嘉杰，一方面安慰他不要着急，回到宿舍后不要再议论这件事；另一方面批评他违反校规，待手机归还后没收至期末。
整个中午，我的心忐忑不安，“他”若不吃我这一套，我该怎么办？或者手机不是我班学生偷的，又或者手机是蔡嘉杰自己弄丢的，我又该怎么办？我既盼望下午第一节课早点到来，又害怕下午第一节课的到来。
预备铃还未响，我就去教室。刚进教室，预备铃响起，学生们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上课。班长刘家俊站起来兴奋地告诉我，蔡嘉杰在他的课桌里找到了手机。顷刻，教室里像炸了锅。
我一边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一边说：“既然手机已经找到，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家把精力放到下个星期就要进行的期中考试上。不过，我建议大家对‘他’的迷途知返、知错就改，给予掌声鼓励！”经我鼓动，教室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看到陈小锋也在鼓掌，他的眼神不再漂浮、躲闪。
第二天批改作业时，我发现陈小锋的作业本里夹了一张纸条。也许是怕掉出来，纸条是用透明胶粘在作业本里的。纸条上写着：
老师，谢谢您没有揭穿我！您肯定一早就猜到是我，但您保护了我，还用您自己的故事教育我迷途知返。我是幸运的，因为有您做我的老师！如果我将来做了老师，也一定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的学生。
我放下红笔，抬起头，望向窗外。一枝紫荆花探进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社会观察员
/王卫恒
最近，电视台策划了一个新栏目《社会观察员》，导演是我朋友，邀请我扮演一个在路上摔倒的老人，以观察路人的反应。
第一次是在街上，我朝一个提着包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走过去，在相距三米左右的地方，我的脚踩到事先丢在地上的香蕉皮上，一滑，整个人很逼真地摔倒在地。中年男子先是停下脚步，然后前后左右看了看，最后绕过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次是在商场门口，我摔倒在一个老年妇女的面前。老年妇女先后退两步，停下来，然后走上前来询问：“大兄弟，要紧不？”。我说：“扶我一把，好吗？”可老年妇女一听要她扶我，马上转身走开，边走边回头看。
第三次是在学校附近，我摔倒在一对母女的前面。小女孩跑过来说：“爷爷，你怎么了？”说着就要扶我。“妞妞，别！别！”小女孩的妈妈大声阻止，“他是骗子！”我对小女孩说：“小朋友，我不是骗子！拉我起来，好吗？”小女孩刚伸出小手，就被走上前来的妈妈一把拉走，妈妈边走边教育小女孩的话灌入我的耳朵：“再看到有人摔倒，千万别去扶啊！都是讹人的！记住没？”
拍摄任务完成后，导演随栏目组一同回了电视台。我因住在附近，就想走路回家，一个人静静。在东华路天桥上，我的脚不知咋地踩着了一块西瓜皮，一滑，仰天摔倒。我翻身试图爬起来，可臀部和腕部疼得厉害。我抬起头前后看看，正好前方有个边走边看手机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我大声呼救：“小伙子，帮我打个120，好吗？”年轻人抬起头先环顾四周，再看看我，然后一边走过来一边说：“我还没找到工作呢。讹下一个吧！”
我正想说我不讹人，是我自己摔倒的，不料我就被人从后面架起。我回头一看，是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一脸阳光……
作者简介：
王卫恒，湖南张家界人，现居佛山，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佛山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中国文艺家》《长篇小说选刊）》《今古传奇》《国际日报》等中外刊物，入选多种选本和海外孔子学院阅读教材，多篇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