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帆
武汉大学城市设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0
摘要：村落是中国多元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随着国家"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政策的推进，及2012年传统村落保护制度的提出，为中国广泛分布却又面临困境的村落遗产保护提供了难得的机遇。然而目前，国内部分传统村落保护与开发遇到了瓶颈。本文通过对国家政策和相关文献资料的梳理以及对个别传统村落基本情况的实地调研，发现传统村落基础设施有待完善；产业落后导致环境破坏；青年劳动力流失等问题，国家传统村落数量与日俱减。研究认为，传统村落的保护性开发必须使资源优势变为产业优势，实现资源产业的无缝对接。但目前传统村落的产业转型面临着重重困难：旅游产业招商引资陷入困境、资源修复品质低下、村民权益归属不明以及村民生活品质难以提升等问题，致使区域经济发展畏葸不前。
关键词：传统村落 产业落后 产业转型 旅游产业 保护建设?
（一）传统村落保护现状及基层现实
近年国家陆续出台了多项有关传统村落保护的相关文件及政策，希望通过政策引导，改善传统村落落后的局面，推动区域经济的发展。然而历年《中国城乡建设统计年鉴》的数据显示，全国自然村数量从1990年的377.3万个减少至2016年的261.7万个, 二十多年间共减少了115.6万个。传统村落由于保护开发落后，年轻劳动力流失，老人独守旧居，古建缺乏维护资金，修缮工作纳履踵决，经济发展停滞不前。
（1）传统村落保护现状
①交通不便。传统村落的振兴与发展，村落文旅产业的发展依赖于地域交通便利性。道路容量不足，交通承载力弱等现状是制约我国传统村落经济发展的瓶颈。古村内部道路多为泥泞街巷，无法满足正常机动车出行；停车场缺乏，村落大多借助周边废弃场地临停；对外道路出入口数量及位置设置缺乏规划，缺少行人和车辆分流的理念，对村落主线交通流造成较大干扰。
传统古村多依山傍水而建，地形较复杂，村内道路往往顺应自然地形布置而成，因而形成自由杂乱的格局，不便于交通组织和管理，加上导向标识缺乏，容易造成交通紊乱；村落闭塞、与周边村落距离较远却缺乏客运交通集散规划，大大降低了村落与邻近城镇的交通可达性。广西富川瑶族自治区朝东县目前获批的国家级传统村落22个（含3个历史文化名村），自治区级传统村落28个。在这样一座文化底蕴深厚、文化形态丰富的地域，大部分村子除去村口有水泥铺路，其他道路多为四米左右的泥泞小道，有些甚至连机动车的进入都成了问题，很多值得一探的古村只能望而止步。
②产业落后。广西富川瑶族自治区黄姚古镇2007年被国家文物局列为第三批“中国历史文化名镇”；??2009年被国家旅游局批准为4A景区，留存着自日本侵华至今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广西省委旧址、明嘉靖三年建造的八柱式古戏台、“盘道石鱼鲤鱼街”、仙人古井、安乐寺等著名景点以及“舞龙舞”等传统民俗活动，自然人文资源丰富，可惜景区内多复制“西塘”、“乌镇”等商品销售形式，“黄姚民宿”、“黄瑶酒馆”等毫无差异化的文化产品，游客多走几个村子便开始视审美疲劳。其实传统村落中不乏保存较为完整的古建，形制姣好、肌理完整；传统民俗活动尚有余韵；特色产品品种较为丰富，但在调研过程中发现这些传统村落的旅游开发模式仅仅只是观光游览，缺乏对资源的组织利用，产业形式单一且落后。
③人口流失。城市化的推动产生了更好的就业机会，村民在主要生产方式上逐渐从第一产业中脱离出来, 转向工业制造、商业服务和租售等非农经济活动, 非农收入成为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大量的农村年轻人向城镇涌入，导致村落人口流失。农村生活设施的落后、上学难、就医难、行路难、对城市生活的艳羡，以及在乡村找不到更好的劳动资源使原住民更愿意迁往交通方便，设施完善的新建住宅区。传统技艺缺乏继承，民间手工艺黯晦消沉；传统村落的维护和修缮缺乏技术人员的指导，保护和开发仍然裹足不前。湖北省麻城市地处合肥、郑州、武汉三角经济区域中心，特色资源丰富，拥有众多国家级传统村落：其中小漆园村原有近600村民，如今留守的不足20人；大屋湾村原有70余户人家居住，如今仅有5户留守；东冲村原有40余户人家居住，如今仅有7户留守；地铺岩村原有近百人居住的，无一户留守人家。
（2）传统村落保护基层现实
①资助有限，难以整体维护。
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技术要求高且需要长期维持，仅靠村民的自觉维护难以支撑。村内留守的大多是早已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劳动力和资金的缺乏成为了最大的难题。国家从2014年起, 中央财政统筹农村建设、文物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事业发展等多方面的专项资金, 分批次给予每村300万元的支持［1］，然而传统村落保护涵盖多个方面, 不仅包括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人居环境整治, 而且还包括传统建筑修缮和利用、文物保护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等方面， 因此需要大量资金投入［2］。除去部分保存相对完好的建筑尚有人居住，村民会自觉维护，更有无人居住、年久失修的房屋长期遭受风雨侵袭，损坏严重，修复难度高、需要大量资金扶持。仅靠现有资金无法做到传统村落的整体维护。
②无力兜底、无法再报。
国家传统村落保护名录现收录村落6819个，具有保护价值的远不止这些。尚有一些村落，虽然未列入名录，但与列入保护名录的传统村落在历史人文上相互依存，文化生态保持较好［3］；一些远离城镇的自然寨依然保存着大量风貌完好的古村落，由于国家众多的传统村落建设项目尚未完工，且政府补助有限，不敢继续上报，现代化的发展造成人去楼空的景象，无人看管，独自黯晦消沉。
政策支持保护传统村落，有利于国家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缩小城乡差异和丰富旅游资源等，但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开发，不能完全依托政府资金，输血性保护难以阻挡传统村落的消亡趋势，传统村落应该找到自身优势，积极谋求发展出路。
（二）传统村落可利用资源与产业转型
（1）传统村落可利用资源
我国传统村落大多具有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融共生的特征，既符合传统的山水理念，又与其特殊的地理和气候特点相结合，村庄环境风光秀丽；中国传统村落多沿境内“七大水系”河流的干流或支流分布；土地资源丰富且多样，森林蓄积量世界第5位，材质优良、经济价值较高；生物物种多样，区系起源古老；除此之外，人文旅游资源不可枚举：古文化遗址、帝王宫殿陵墓、城楼园林等；风土人情、文化艺术、饮食风味、现代风貌各式各样。但单纯依赖资源优势的发展特征使得我国近年资源消耗巨大、产业升级缓慢，选择优势资源，发展优势产业才是健康持续发展的关键。
（2）传统村落产业转型
甘川文化村位于韩国釜山，在乡村复兴中保留了釜山的历史，保持乡村景观原有风貌并进行升级和改造，将空置房屋改造成历史文化空间或艺术家工作室，商铺，公共服务中心等，利用当地文化衍生品及旅游业带动经济发展；科茨沃尔德位于英国西南部，保留6座超两百年历史的古桥跨于河间，与自然风光相融合。打造诺希尔薰衣草庄园，增设可以和动物亲密接触的野生动物园的景点，设置儿童农场乐园和家庭参与的系列探险活动，并提供衣食住行等配套设施的升级。房屋由当地特有的石灰石所建，延续古法进行房屋搭建。成立保护委员会，提高地区的景观价值。并经常举办音乐节，展览，戏剧演出等各色活动，吸引大量观光旅游者，大大推进了当地旅游业增益。
我国自然资源丰厚、特色文化资源灿若星辰。通过学习他国成功经验，我国应整合当地各种自然与人文资源，挖掘历史价值、通过利用当地优势资源创造品牌，找准客户群体，发展旅游产业； 当前的中国乡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多元、复杂和开放, 村落转型不仅包括物理形态、空间、组织、社会关系等方面的结构转型, 村民与村落的关系构成了乡村性变迁的中轴，产业转型也离不开“人”［4］。统筹一切生产资料，积极推动优势产业发展是促使我国传统村落经济发展的关键。
（三）传统村落旅游产业面临的困境
（1）招商引资困难
常规的旅游发展态势导致回收周期过长。国家旅游局发布的《2012中国旅游财务信息年鉴》显示，中国旅游业的投资回报率不高，回报周期长［5］。长期以来净资产收益率均在5%以下。我国土地承包经营期为三十年，一个文旅小镇的平均投资金额至少在35～40亿元左右，资金回报周期则长达15～20年。加上村落旅游建设本身有需要时间（1-2年最快），且每年百分之五的回报率，即后15年才可能有所收益。两者之间的矛盾导致投资方犹豫不决，村落的开发畏葸不前。我国河南省养子沟景区自2006年成立，累计投资数亿元，开发了一百多个景点，截止2020年5月7日宣告破产；河北野三坡风景区建成后投资建设项目的回报都靠门票收入支撑，而旅投公司的门票收入增长缓慢，不足以支撑所有的费用支出。截止目前野三坡旅投金融负债达7亿多元，到期应支付金融租赁借款、短期借款、应付工程款等2亿多元，共累计超过9亿多元。
（2）资源修复品质低
在我国的一些古村落特别是经济比较落后的古村落中, 受现实条件的局限, 村民还无法意识到古村落的价值, 对保护修复工作态度消极，修复质量低下［6］；国家对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村给予300万元的补助。但这笔钱在一栋房屋动辄上百万元的维修费面前远远不够［7］。国家专项资金不允许长期滞留。村政府往往会抢在资金回收之前将其使用完毕，也就意味着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完成村落的建设，在这种情况下，粗制乱造便成为了常态：明清古建部分坍塌了就补上花花绿绿的砖石，没钱买木材就用水泥柱代替原来的木柱，传统村落的保护丢失了原本的意义。
（3）权益归属不明
按规定，属于私人产权的房屋政府不承担修缮资金，但在实际情况中，一些古民居因年久失修确实必须修缮，于是存在两种情况：一是个人愿意修却没有经济能力，地方政府也没有为文物保护预留专项资金，地方政府只能另想办法；二是个人不愿意修缮而政府想修维的，地方政府只能完全动迁并进行产权变更，或者保留私人产权，房屋由政府托管并给予产权人一定租金补偿。两种方式均需大量资金投入，尤其采取完全动迁方式，大都市较二三线城市而言成本更为昂贵。
同时，因为居民对动迁补偿抱有过高期待，在产权谈判时往往开价较高，有些则企图钻空子，擅自搭建违章建筑或者私自挪动墙面增加使用面积，以期在拆迁中谋取更多利益，使得最终和政府的谈判陷入困境。
（4）村民生活品质难以提升
很多传统村落通风、采光条件差，屋内设施不全，破旧不堪，村民将这视为落后贫困的象征，纷纷翻建古建，村内新旧建筑交织、不伦不类，极大破坏了村落的原始风貌，和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相悖。然而新建住宅建设用地指标有限、审批程序复杂，两者间的矛盾更是使村民物质生活水平低下；另一方面，农村文娱场所及其设施的匮乏导致留守村民文化活动形式单一。文化活动平台严重匮乏，图书室、文化站、老年活动室、影视团、歌舞团等文化活动平台亟待搭建。由于受到农民特殊职业的影响, 村民文化活动多发生在农闲时期, 或者田地小埂上, 村民文化活动场所显得尤为紧缺，村民精神生活品质无法提高。
（5）资源消耗
现代旅游业蓬勃兴起，通讯技术飞快发展，很多商人将目光聚焦在传统村落的开发利用上，村民看准了商机，两者一味追求经济效益，在开发的全过程中盲目组织经营活动、拆旧建新，将原本具有丰厚历史价值的古建变为了塑料味浓重的假建筑。破坏性重建是一种历史犯罪, 也是一种资源浪费［8］；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 地方政府追求增加城镇建设用地指标, 导致具有地方特色和研究价值的传统村落被夷为平地, 大量传统建筑被拆毁, 取而代之的是千村一面的农民集中居住现代社区［9］；传统文化遭受严重侵蚀，具体表现为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方面的改变，促使基于血缘、地域关系建立的依赖家庭、家支、村落机体的公共共社会关系的瓦解。承载历史的民俗文化、节庆活动逐渐湮灭。单一且落后的产业使得越来越多珍贵资源被消耗殆尽。
（四）传统村落保护性开发出路探究
各级财政要不断加大资金投入，对于无意修缮或有心无力的村民承诺承担部分老旧屋舍修缮资金，后期可抽取部分作为回报；加强政府协调职能，对于个别困难户承诺良好安置、按劳作正常收益进行补给。鼓励村民积极修缮。
抓好试点对改革全局意义重大。土地经营年限，土地经营承包期限需要因地制宜，应根据农业生产经营的特点和农业经济的发展趋势等因素确定。为了争取收益和缩短投资回报时效，建议延长经营期限，从而降低投资难度，提高招商引资效率，促进当地经济良性循环，通过试点工作发现问题，加以完善，然后进行全面推广。
对于传统村落保护性开发这类耗时长久、专业技术要求极高的项目在短时间内赶工期、完成国家资金要求势必导致粗制乱造、违背初衷。允许专项资金在符合相关要求内合理结转，村镇定期向上级汇报资金流向以及工期进展，使国家资金的流向有依有据；通过众筹，吸引志同道合之士，打造公益池，鼓励富甲大商、怀土之士积极参与，积极贡献资金和社会资源，开发完成后，回馈大众以免门票、包食住等。减轻地方政府及个人压力。
重视资源梳理，合理布局招商类型，优先引进发展本地特色产品的业态，解决资源闲置造成的浪费问题，而后引进创新型、发展型业态项目，最大程度利用当地资源，在确保避免资源浪费和资源闲置的基础上尽可能的挖掘村镇的可能性。
（五）结语
综上所述，我国传统村落的保护面临着基础设施匮乏、产业结构单一以及劳动力缺失等问题。传统资源优势作用不断减弱的当下，使资源优势变为产业优势，要积极推动传统村落旅游产业的发展。需要克服旅游行业特征与我国现有土地制度间的矛盾问题，降低招商引资难度；减少由于资金不足而导致的粗制滥造所带来的对古建无法恢复的永久性伤害；解决私有财产归属不明和产业落后导致的资源消耗等问题，推进我国传统村落保护性开发的进程，实现我国经济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参考文献：
［1］胡彬彬, 李向军, 王晓波. 中国传统村落保护调查报告.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7: 6-7
［2］高翔, 李建军, 传统村落保护: 实践困境与制度缺陷. 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18（05）:130-140
［3］冯骥才. 传统村落保护的两种新方式. 决策探索, 2015, 16: 65-66
［4］文军, 吴越菲.流失“村民”的村落: 传统村落的转型及其乡村性反思——基于15个典型村落的经验研究. 社会学研究, 2017, 4 : 22-45
［5］戴学锋. 旅游业低回报高投资之谜探析. 财贸经济, 2013, 10: 127-128
［6］张姗. 世界文化遗产日本白川乡合掌造聚落的保存发展之道. 云南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12, 1 : 29-35
［7］王斌来, 孔祥武, 何璐. 比保护一个故宫更难. 人民日报, 2015-01-30（16）
［8］李建军. 英国传统村落保护的核心理念及其实现机制. 中国农史, 2017 , 3 : 115-124
［9］伽红凯. 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矛盾与模式探析. 中国农史, 2016 , 6 : 136-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