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翠
山东艺术学院 ，山东 济南 250300
摘 要：迪萨纳亚克从物种中心主义出发，证实了艺术是人类的一种正常的和必需的行为的终极结论。进化论美学重构了艺术价值，为解决当前混乱无序的美学现状提供了一条崭新的路径。新生的观点必然面临褒贬不一的评价，但通过致力于现实性的几点思考就会发现，尽管它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但其结论完全中肯。无论何时何地，艺术都是人类所必需的，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只看到其过程的缺陷而无视于结果的中肯这是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
关键词：进化论美学；艺术终结论；感觉良好；使其特殊
一、进化论美学与“艺术终结论”的碰撞
自后现代主义兴起之后，传统的精英秩序就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后现代主义者声称“任何东西都是艺术作品，人人都是艺术家”，这种观念的流行颠覆了传统的艺术定义，“何为艺术”的争论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虽然后现代主义者给传统的精英主义当头一棒，但与此同时也导致了艺术价值观的混乱，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高雅艺术观与艺术大众化的关系。混乱无序的状况让迪萨纳亚克决心借助于生物进化的视角解救被攻击的艺术，他认为“艺术是人性中的生物进化因素，它是正常的、自然的和必需的。”①物种中心主义结合后现代主义，既肯定了艺术的至高无上的价值又把艺术属于每一个人的观点结合起来，从而在生物学角度为艺术挣脱困境提供了一条别具一格的途径。
曾欢呼于艺术进入自由时代的学者正是丹托，“艺术终结论”是丹托对艺术多元主义时代的宣言，所谓终结，实际上只是艺术形式的终结。进入艺术的后历史时代之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艺术形式再一次出现，新的艺术形式似乎穷尽，这样一来，根据艺术史判断艺术作品的方法便不能奏效。后历史时代表明，只要有合理的解释，任何风格的艺术作品都可以称之为当代艺术作品。而迪萨纳亚克恰恰与丹托的看法相反，他对这个时代充满失望与担忧。“终结”意味着“解放”和“自由”，多种艺术形式齐头并进，丑的、荒诞的、抽象等的多元化艺术作品同时存在，而进化论美学家强调艺术始终是“美”的，追求“丑”的艺术只是暂时现象，因为此类艺术由于引起人体感觉的不适，诸如耶罗·曼佐尼的《艺术家的大便》、朱昱的《食人》、《献祭》等作品，对人类生存能力贡献不大，所以它们会随着历史的自然发展走向消亡。由此看来，丹托的“艺术终结论”是促使迪萨纳亚克另辟蹊径的原因之一，有趣的是，深入探讨还会进一步发现迪萨纳亚克的进化论美学也在侧面证实了艺术不会终结的观点，二者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艺术不会走向终结，用最低标准的反驳理由来说，不创新也是一种创新。随着进化论美学的发展，迪萨纳亚克又为其提供了一个生物学视角的理由。《审美的人》揭示出人类具有先天享受愉悦的倾向，而“使其特殊”能够满足人类内在的愉悦需求，由于使重要的事情“使其特殊”比不“使其特殊”生存的更好，所以为了自身更好地生存，人们倾向于使重要的事情特殊化。根据自然选择的进化理论，“那些在一个特定环境中为其拥有者赋予更大生存能力的特征会持续下来。”②因为“使其特殊”是艺术行为的核心，换句话说，艺术就是人类使其特殊的行为，所以，艺术伴随“使其特殊”的行为就被代代遗传了下来。既然艺术是与生俱来的，是人类在生物学意义上被赋予的倾向，那么艺术肯定不会走向终结。只要人类存在，生命得以不断延续，艺术就会伴随人的气息勇敢而坚强地“活着”。反向推论能够得出，假如艺术走向终结，那么必然意味着人类的彻底毁灭，因为艺术与人类生命浑然一体。任何人都无法预测人类何时会像恐龙大灭绝一样短时间内彻底消失在宇宙中，这是一个偶然性和概率性事件，综合目前的科技发达程度、地球健康状况、医疗卫生发展水平、个人素质等多方面来看，人类在短时间内毁灭的概率似乎十分渺小，假如人类真的不幸走向灭亡，到那时也就失去了讨论艺术的意义。所以，人类不会毁灭，艺术自然也不会走向终结。
从二者的碰撞中我们得出，艺术就像身体里的血液，依靠时时刻刻地流动维持着个体的生命，它是人类的必需品，如同吃饭、睡觉一样。艺术行为的进化价值帮助人类更好地生存，进而保障了世代人丁兴旺、繁荣昌盛；生命的绵延无尽又预示着艺术不会走向终结；艺术长久不衰又意味着人类生命源远流长，由此看来，无限循环的重心就在于艺术的进化价值。艺术行为的选择和进化价值来自于“使其特殊”的核心行为倾向，它以“感觉良好”为动力和目标。迪萨纳亚克从生物进化的视角侧面证明了艺术不会走向终结的观点，与此同时，通过对“艺术终结论”的探讨，也得出了笔者想要传达的思想即艺术是人类的必需品。如果艺术不是人类所必需的，有没有它对人类来说无关紧要，那么去探究艺术是否会终结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二、“感觉良好”与生命美学的交汇
迪萨纳亚克反对传统的“身体”与“灵魂”的二元论美学，他认为，行为学观点能够成功的处理艺术中的身体问题，以《审美的人》为依据，迪萨纳亚克对于身体在艺术发生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主要集中于艺术功能——“感觉良好方面的叙述上。正如迪萨纳亚克所说，“感觉良好”直接表现为感官上的愉悦，强调了身体在审美过程中的推动力量，需要注意的是，“纯粹的感觉经验，无论是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如果没有心理的中介，在美学上就是没有意义的。”③这说明，他并没有完全否认心理的作用。实际上，“感觉良好”在本质上表现为情绪的适应性，情绪是人脑中的生理反应和评价标准，它能准确的评价当前环境是否有利于人类生存以及怎样“使其特殊”有利于我们生存。情绪由感觉引起，是感觉发生时的伴生物，两者发生之时就已经包含了某种预设的动作，该动作就表现为“使其特殊”的具体方式，比如塑造、美化和苦心经营。
迪萨纳亚克将感觉与情绪看作决定艺术诞生的两个方面，其中起基础作用的是感官上的愉悦，决定权还是在于情绪的评价机制。迪萨纳亚克在其著作的后半部分并没有刻意强调“身体”和“情绪”的不同作用，而是合二为一，都用“感觉良好”这一概念统一来代替了。在进化论美学家看来，“美”的艺术就是对人类来说有进化价值的艺术。
“一切从身体出发，以身体为准绳”是尼采生命美学的口号，仅从表面观察，“感觉良好”与尼采的生命美学似乎并没有实质性的联系，且存在多种区别。首先，尼采强调肉体的重要性，是为宣称“上帝死了”所作的准备，可以将其看作扭转乾坤的中介手段。而迪萨纳亚克则把感官愉悦看作“使其特殊”的身体基础，其目的是重构艺术价值。其次，尼采认为身体的重要作用主要发挥在艺术创作的前期阶段，真实的身体体验与解放有助于创造出更加真实的艺术作品；而进化论美学表达出感官愉悦是促使艺术创造的不竭动力，它贯穿于艺术创造的多个环节，主要起到鼓励与加速作用。通过对二者不同方面的分析，不难发现，身体的重要作用发生在艺术创造的不同阶段，若把二者结合起来，恰好能够形成一个闭合回路，从而实现了两条不同线路的交汇。区别造就关联，这就是它们之间隐秘而又实质的联系。
抛开加之于身体上的多重束缚，比如，道德约束、宗教信仰，艺术家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体验生活。在肉体极大解放的状态下，创作灵感被激发，个体进入与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超常领域。由于个体具有追求“感觉良好”的欲望，而且人类属于高等动物，具有动物所不具备的多种可能性的选择能力，因此在这一动力的催促下，个体会把元审美因素苦心经营，以此来满足感官愉悦的需求，艺术就在这一过程中诞生了。个体在体验生活的过程中学习到什么是愉悦、怎样做才能愉悦的经验，这就好像个体在感受生活的同时提前帮助情绪识别了某些有利于进化的东西，进入超常领域之后，体验到的经验就会不自觉地发挥作用，帮助个体把重要的事情特殊化。将尼采对肉体的强调移花接木至迪萨纳亚克的论证过程就构成了一条完整的艺术创造链条，两者的交汇让迪萨纳亚克的论证过程更加缜密，这也可以看作尼采生命美学的一次具体应用。
倡导解放身体，变相的肯定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人生意义来源于自己的努力拼搏，而不是虚幻的形而上学的理念和上帝。由于时间和空间的有限性，个体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一生的愿望或者想要体验的生活全都体验一遍，艺术恰恰能够弥补人生的遗憾，将凝结在艺术中的愉悦、精神、体验、进化等价值共享给普通大众。所以，从交汇而成的这条完整的艺术创作链条中，我们也能印证艺术是人类的必需品这一结论。
三、“使其特殊”对存在主义的贡献
迪萨纳亚克反对审美无功利性的看法，在他的论述过程中字里行间流露出审美具有功利性的观点。进化价值就是人类从事艺术的终极目的。随着文明化程度的加深，生产力的发展已经解决了困扰世世代代的生存问题，那么具有帮助人类生存的更好的艺术行为是否会失去其存在的价值，答案无疑是否定的。进入后工业时代，继生存问题之后又迎来一系列新的问题，这些问题依旧关乎人类能否继续更好地生活。只要人类面临生存困境，艺术行为的价值就会持续有效。而且正如迪萨纳亚克所论证的那样，艺术行为已经作为一种基因被遗传下来了，没有证据表明这一基因会因环境的变化而消失。根据达尔文的生物进化理论，艺术行为会随生存环境的变化适时的做出功能性的调整，以最合适的姿态迎接新的问题挑战。需要注意的是，功能性的调整不会改变其性质，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人类更好地生存。
在科技至上的理性主义时代，人类往往会陷入无家可归的虚无境地，这种境地就如人类刚来到这个世界之初的状态，迷茫、焦虑、恐惧。萨特曾在其著作中表达过虚无是人的本质的观点，辩证的看，其实虚无在让我们死的同时也给了我们生的希望。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决定个人的本质，一贫如洗一生还是富可敌国一生；碌碌无为一生还是忧国忧民一生，这完全取决于个人的选择。根据迪萨纳亚克的观点，“使其特殊”是艺术的核心行为倾向，行为的本质就是选择，在怎样“生”的困境之中，以“感觉良好”为目的，人类必然会选择有利于其生存的一面，要锦衣玉食而不要家徒四壁；要刚正不阿而不要摧眉折腰。在感觉与情绪的支配下，发挥个人主观能动性，通过控制一小部分自然，人们就会减轻其焦虑情绪，使自身感觉良好。把对自身而言重要的东西特殊化，从而创造有利于自身发展的条件，这一过程应以合理性与道德感为前提，也就是说，不能在损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以正常手段调和文化与自然，利用不正当手段所达到的有利于生存的条件终将在时间的检验下走向灭亡。当下人们物质生活富足，艺术转而解决人类普遍面临的精神空虚的问题，疲惫的人们需要艺术安放无处可去的灵魂，只有在艺术之中，人们才能摆脱机械化、平庸化的日常生活，体验到世间百态、人间冷暖。艺术的选择价值能够帮助陷入虚无的人们重新捕获生活的真谛与意义。除此之外，艺术充满富足的感性力量，能够恢复被工具理性割裂了的人性，使感性与理性始终保持在平衡状态。
在追求经济高速发展的后工业时代，艺术往往不被重视，“我们的超常体验倾向于日益卷入赌博、暴力影片和改变情绪的药物之中。” ④艺术被大众所遗忘，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糟糕情况。然而事实证明，艺术是人类未来健康发展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现实要求我们必须对之做出改变，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艺术是比赌博、药物更加高效、健康的一种方式。“艺术是人的天性”这一观点为艺术大众化奠定了坚实基础，普及艺术教育，唤醒人们身体中沉沉入睡的艺术本性，是改变现状最为有效的途径。无论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艺术永远都是人类所必需的，它是每个人都应小心翼翼予以保护的珍贵宝藏。
四、结语
无法解释审美差异性是迪萨纳亚克备受诟病的根源，但仅仅着眼于局限性而对其贡献视而不见，这是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审美的人”也应称其为“自由的人”，因为每一个人都有成为艺术家的平等机会，迪萨纳亚克为其提供了生物学上的依据，“人人都是艺术家”将不再是空喊的口号。在心浮气躁的当下，人类越来越离不开艺术的净化，无论何时何地，艺术都是当之无愧的必需品，“诚如埃伦·迪萨纳亚克所言：‘尽管人们不再严肃地对待艺术，但艺术仍是天赋人性，仍是提供归属感、意义、能力，以及存在感的重要路径。’”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