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轲
中国海外工程有限责任公司 北京市 102627
随着我国“一带一路”战略的深入实施，中资企业在全球各地参与的工程项目迅速增多，随之而来的各种合同风险也与日俱增。尤其是近几年，国际局势风云变幻，新冠疫情、地缘政治、经济危机等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国际工程项目，尤其是由当地政府出资的项目，其履约风险不断攀升。在此情况下，通过标前风险分析、识别与应对来控制及预防风险就变得更加重要。
关键词：国际工程，合同，风险
国际工程是一项充满风险的事业。因为涉及到两个甚至多个国家和地区，一个国际工程项目往往会面临着政治、经济、法律、习俗、技术标准等多方面的风险，而由于业主的招标及合同管理水平有限更易引发诸多风险。但由于风险和利润往往并存，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而关键就在于如何正确的分析识别风险，如何在项目之始就针对潜在风险制定好对策。因此，在国际工程承包市场，我们不能仅仅因为风险就轻易否定一个项目。相反，我们在投标追踪之始就应对项目所面临的潜在风险进行积极的分析、研判与识别，并制定出对应措施，这样才能“淘出”利润可期、风险可控的项目。
本文将结合巴新F公路项目，进一步分析国际工程项目中经常遇到的一些主要风险，并就此提出应对的措施，以期对其它类似国际工程项目提供一些借鉴。
项目背景
2019年7月，业主巴布亚新几内亚（简称“巴新”）工程部发布F公路设计施工总承包项目的招标公告，投标准备时间为三周。该项目全长100公里左右，位置偏远，很多路段至今尚未通路。我方曾组织有经验的工程师前往现场考察，但因沿途没有桥梁无法过河等原因无法到达项目现场。标前会上，其它投标单位也纷纷表示无法到达项目现场，即便到达项目现场也因道路不通、沿途多是原始森林等原因无法对现场进行全面考察。加上投标时间非常短暂，投标单位很难对该项目的工程量及报价作出合理测算。业主工程师也承认了该项目的复杂与困难，表示他们可以把现有的部分地质资料及以前的沿途考察报告等分享给投标单位。同时，业主代表表示，为统一报价标准，方便日后对投标单位报价的比较，他们将提供统一的工程量清单，各投标单位可以此为标准进行报价。随后，业主发来了澄清与补遗文件，包括该项目的水文地质报告、工程量清单及投标延期两周的说明。在此情况下，包括我公司在内的共计九家公司参与了上述项目的报价并递交了标书。开标结果显示，投标单位对该项目的报价差距很大。
在后续的评标中，因我方施工实力雄厚、项目经验丰富且报价合理，业主有意授标我方，并通知我方准备相关资料，开始合同谈判。
风险分析与识别
从项目背景可以看出，该项目自招标之日起就在多方面隐藏着风险。首先是投标时间有限，虽然业主延期了两周，但对如此大的项目而言，给予的投标准备时间仍显不足；其次是项目自然环境风险，因沿途道路桥梁问题，我方工程师无法到达项目现场，加上沿途多是原始森林无法穿过，无法对项目情况开展彻底的调查。随着对项目的了解，我方进一步分析识别出了更多的潜在风险，具体如下：
?政治风险
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及欠发达国家，政治风险是项目的推动及履约的最大风险，巴新也如此，该项目亦然。该项目工期为5年，跨度时间大，而巴新将于2022年开始新一轮大选。因此，该项目在实施过程中很有可能面临着政府的更迭，其中的政治风险很大。
?付款风险
在标前会上，业主代表表示，该项目将由政府出资，资金已到位。但在谈判过程中发现，业主对该项目并无足够的预算。业主提出采取延期支付的付款方式，由承包商垫资施工，业主每年按合同额支付一定的比例，完工后一年付清尾款和利息。该项目的模式也因此发生了变化，业主的付款能力有限，支付风险凸显。
?担保风险
在业主提出延期支付的方式后，我方提出业主需对我方的融资与垫资提供主权担保或其它类似的担保，以确保我方的投入与投资安全无虞。在谈判过程中，业主代表明确表示，因其政府债务限制，无法提供主权担保及其它级别较高的担保。该项目面临着投资没有担保的风险。
?工程量风险
标前会上，业主表示，为统一投标标准、方便对比投标单位的价格，业主将发布统一的工程量清单，承包商按照业主预估的工程量进行报价。我方报价的各项工程量，虽然参考了临近项目的施工经验，但基本是依照业主给定的工程量进行报价。现场情况不明，地质情况不清，实际工程量有可能发生很大变化。
?价格风险
业主强调该项目为EPC总价合同。
而我方报价的基础，基本上是依照业主给定的工程量清单，无法在设计未完成的情况下核算实际工程量。因此，该项目实际的合同成本可能因实际工程量而大幅增加，进而引发合同价格风险。
风险应对
通过上述的风险分析，我方进一步识别出了该项目所面临的主要风险点。单从上述风险来看，该项目风险巨大，实施起来可能会遭受很大的损失，甚至没有跟业主开展进一步谈判的必要。但鉴于业主整体的合同管理水平有限，结合我方在当地多年的项目追踪与实施经验来看，该项目的风险并非业主有意设置，也不是不可破解，所以，不能因为风险直接完全否定该项目。
鉴于该项目整体施工难度不大（底基层碎石路面），我方与业主合作时间较长，业主付款信誉与能力尚可，我方认为仍可通过合同谈判来控制相关风险。在此情况下，我方抱着“走走看”的心态，积极与业主沟通，并通过以下合同条款的谈判争取对我方的有利条件。
?政治风险应对
经分析认为，只要该项目完全按照当地政府的招标要求完成所有相关程序，并得到巴新国家司法部国家大律师的批准，那么该项目就是合法合规的，即使政府换届也不会影响该项目的合法性。在谈判过程中，我方也向业主表达了这一关切。业主表示，该项目完全符合招标程序，不存在合规性问题。评标过程中，国家司法部大律师办公室人员也是评标委员会成员，并就此签发了“法律正确”（Legal Correctness）信函。待业主与承包商完成合同谈判后，会递交给国家大律师审核批准并在合同文件上盖上印章，同时签发“法律审批许可”（Legal Clearance）的信函，最后由总督代表政府签署合同。所有环节均符合当地政府的招标流程，法律上不存在风险，从而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政治风险。
?支付风险应对
我方综合评估巴新政府未来可能面临的经济财政状况，结合业主历年来的付款能力及信誉，认为巴新政府对该项目有支付能力，只是能否及时支付的问题。且业主明确提出了延期支付的建议，说明业主也是根据其预算情况推进该项目。据此可判定业主对该项目有实质性的执行意愿。据调查，通过巴新工程部的规划来看，该项目属于巴新工程部国家道路网战略的一部分，本就是其规划的项目。且巴新财政部、国库部对该地区每年有一定的财政预算。与此同时，我方向业主请求查看该项目的预算文件。经商议，业主向我方出示了主管部门的年度预算等文件。经核对，与业主提出的每年支付比例基本相符合，从而在预算上确保了项目的资金来源，降低了该项目潜在的支付风险。
?担保风险应对
因该项目涉及到承包商融资及延期支付，而业主又明确表示无法出具主权担保或其他形式的担保。随后，我方提出，因业主既无法按时付款又无相应担保，鉴于双方悠久而良好的合作历史及相互信任，希望业主能够免除我方提供履约保函的义务，以使双方的风险对等。业主表示可以接受该请求。通过免除履约保函，我方进一步缩小在该项目的履约风险。假如发生政治及政府无力支付的风险，我方可以将风险锁定在已完成的施工上，避免面临保函被没收的风险。
?工程量和价格风险应对
因项目现场情况无法对项目进行考察，投标报价时只能依靠业主提供的相关资料，结合谷歌地图上的图像对项目沿途情况进行估算。考虑到资料的有限性及该项目的价格及工程量风险，在投标阶段，我方通过对比临近地区相似项目的情况对业主提供的工程量清单进行了分析。为了预防可能发生的工程量及造价低估的风险，我方在投标时提出以下应对方案：1）在标书施组中，明确设计标准，尤其是对底基层的厚度及路面宽度（该项目为底基层碎石路面）明确说明，从而锁定主要工程量；2）在施组及工程量清单中，明确项目沿途需要新建的桥梁及其相应的设计标准，锁定沿途桥梁的工程量及造价；3）结合临近地区类似项目情况，对工程量清单中工程量存有明显错误的各项，按照我方工程师的估算进行填报，并在施组中说明情况；4）考虑到沿途进场通行的困难，充分考虑因地形及天气限制带来的风险，适当提高各项的估价，确保足够应对价格风险；5）通过对比临近地区类似项目的施工成本，结合每公里综合单价等指标核对报价总价并进行调整。通过上述方案，我方对因现场考察不充分而带来的潜在风险做了充分的考虑和准备，以期能够有效应对。
?无法融资及合同终止的风险应对
该项目涉及延期支付，因此，承包商需融资并垫付部分资金。在考虑到我方无法融资的情况下，仍需保证我方承担的履约风险可控。为达到该风险控制的目标，一方面，我方提出不提供履约保函的请求；另一方面，我方与业主协商，在我方无法获得融资的情况下，承包商可与业主协商终止合同，且承包商的责任仅限于已履约的部分，业主不对承包商进行额外追责与索赔。对此，业主表示同意。
通过分析、识别并锁定上述主要风险，并对相关风险采取应对措施，有效地减少了该项目的履约风险，使得该项目从一开始的处处有风险变成了风险可控、利润可期。这一过程既是我方与业主一起加强项目与合同管理的过程，更是我方积极分析、识别风险，并通过与业主谈判应对与预防风险的过程，为后期的项目实施奠定基础。
国际工程承包市场情况复杂，涉及政治、经济、法律、文化等诸多因素，尤其是由当地政府出资的项目，因业主自身的不规范产生的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触发风险。因此，加强标前风险分析与识别，充分预判各种可能发生的风险，在投标报价时充分考虑，积极应对，唯有如此才能有效的控制与预防项目风险，为后期的项目实施打下坚实基础。
参考文献
[1] 刘振岱: 国际工程承包风险分析与对策,《城市建设》，2010年第63期
[2] 刁春和：国际承包工程市场的新动向 20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