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爱新
艾奕康设计与咨询（深圳）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北京 100025
摘 要：本文试图从人居环境科学的角度，分析冯纪忠先生的代表作——上海“方塔园”。从规划设计对象的“来龙去脉”、“问题导向”、“整体观和系统观”、“历史观和文化观”等认识论和方法论方面，进行剖析研究。梳理脉络、总结方法，以指导日后面对复杂问题的景观规划设计实践工作。
关键词： 人居环境科学，方塔园，规划设计，方法论
引言：“冯纪忠先生倡导“活”的城市规划理念，即城市不能把古建筑当成博物馆，而是应该和人的生活有机结合起来。从而，使中国的传统建筑走出了泥古的羊肠小道，插上新时代的双翅，在E时代的蓝天翱翔。”——评冯纪忠先生
“从世界形势来看，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有一种强势文化扩张的趋势。中国传统文化本来是强势的，现在却处于相对弱势地位，因此保护文化遗产的问题就显得非常重要，非常迫切了。”——吴良镛先生语
未来的世界被认为是一个城市化的世界，城市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自然地生长，未来的城市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大型化、复杂化，导致人居环境中各种尖锐的、前所未有的矛盾随之出现。
景观规划设计学（地景学）作为研究人居环境科学的学科之一，已无法独立解决复杂多变的人居问题。其应整合其他学科的理论，站在人居环境的高度，提出创新性的解决办法。
人居环境科学对景观规划实践提出了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理论指导。本文试图从人居环境科学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角度分析经典案例，研究整合现代景观手法和中国古典造园手法的途径，研究处理“历史”和“现代”的关系，研究如何在西方强势文化面前，凸显中国传统文化。
一、人居环境科学的基本观点与方法论
吴良镛先生认为人居环境是开放的复杂巨系统，“人居环境科学”思想提倡运用系统思维来求解复杂性、组织性问题。在规划设计中有必要引进科学性的思想——复杂体系中的系统观念，来整体思考设计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使得规划设计过程上升为科学性思维的过程，避免规划设计师主观行为的干扰。生态观、经济观、科技观、社会观、文化观，是发展中国人居环境科学的五项原则，也是对规划设计成果的评价标准。建筑、地景、城市规划三位一体，构成了人居环境科学的大系统。一项建筑设计的任务可以引导出对一个城市的研究，以城市设计的观点来指导建筑设计，从建筑设计中完善详细规划，同时构想地景设计，这样，又从建筑设计回归到城市和地景设计。在这个动态过程中，建筑、城市规划、地景三个学科融合在一起。
同时，吴良镛先生在人居环境科学中提出基于系统思维上的“整体研究”、“平行研究”、“融贯的综合研究”和“以问题为导向”的方法论。在具体实践方法上，提出三个原则：一是每一个具体地段的规划设计（无论面积大小），要在上一层次即更大范围内，选择某些关键因素，作为前提，予以认真考虑；二是每一个具体地段的规划设计，要在同级即相邻的城镇之间、建筑群之间或建筑之间研究相互的关系，新的规划设计要重视已存在的条件，择其利而运用并发展之，见其有悖而避之；三是每一个具体地段的规划与设计，在可能的条件下要为下一个层次乃至今后的发展留有余地，甚至提出对未来的设想或建议。
二、对方塔园规划设计的人居环境科学研究
1、方塔园规划设计的“来龙去脉”
吴良镛先生提出规划设计时的“时空观”，应该了解规划设计对象的“来龙去脉”，全面整体的研究规划设计对象。
方塔园位于现上海市松江镇中山东路南侧，松江府志载，松江商代为扬州域，春秋时吴王寿梦建华亭，作留宿之所，称松江为茸城，唐宋以后至清中叶是这一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松江今尚存珍贵文物有唐朝经幢、宋朝方塔和石桥、元朝清真寺、明朝砖雕照壁和大仓桥，还有一些厅堂楼阁和明清碑碣等。
方塔园占地面积11.51ha，建园场地先后系松江县府、城隍庙、兴圣教寺及城中心地段的旧址，场地现存宋代方塔，塔体砖心原物，塔为兴圣教塔，建于北宋熙宁至元祐年间（1086年-1094年），1976年修复了9层塔檐和宝顶。承唐代的形制，平面为正方形，砖木结构，总高42.5米，塔体修长，造型优美。塔北为明代城隍庙的照壁，建于洪武三年（1370年），是罕见的大型砖雕。塔东南有宋代石桥一座，附近有数百年的古银杏8株和2片竹林。塔南有横贯东西的河流和一段呈丁字形的河汊。后来，上海市政府又打算在园中迁入另外的一些古迹，比如位于上海市区河南路畔的清朝天妃宫、松江城内明代楠木厅、墨道上的翁仲和一些私家园林里的太湖石等。
冯先生的方塔园是以现代设计方法将历史遗存和现代建筑组织在一起，它包容了历史的空间信息和现代的空间信息。而这些空间信息是东西古今相通的，是通透化的意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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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 方塔实景图片 图1-2照壁实景图片
2、方塔园规划设计的整体观和系统观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冯纪忠先生认为，空间原理是将规划设计对象的自身禀赋和被使用需求换算成空间设计语言，即以视线、音质、活动、通风采光、结构和造型等所有元素，系统整体的重新定义规划设计对象的空间单元。其次，以空间组合的不同而非功能的不同来进行分类，由此形成大空间、空间排比、空间顺序和多组空间组合等多种以空间组合来定义的建筑类型，目的是使任何类型的建筑设计都可还原到作为空间组合的一般现象。以此为基础，对各种元素间的关联和平衡进行逻辑整理，设计过程得以明晰展开。
方塔园通过山体与水系的整理对全园进行分割，各区布置不同功能的建筑群，形成不同的内向空间与景色。围绕方塔、中心区，东北有茶点区，东南有作为诗社棋社的何陋轩，南有欣赏塔影波光的水榭，西南有鹿苑和大片开敞草坪，西面有以楠木厅为主体的园中园，西北为管理区。园内原有丁字形河道，规划将中心部分适当扩大成池。池北配合院墙，砌筑整齐的石头驳岸，结束于池面的宋朝石桥，石桥桥面的四块大石板中一块为原物，位于开阔水面和环境清幽的小河之间，桥边设石阶和平台。南北向河汊拓宽一角河面，使方塔的倒影完整的映射在水面上。塔院院墙与驳岸的横向线条形成了方塔的衬托，使塔不漏根。池之南岸为大片草坪，缓坡入水。池西设一廊桥，作为由东向西的对景。池底分为两级标高，近塔院水浅，设置盆栽水生植物丰富驳岸。远塔院水深，沿西墙设置水闸水泵。园子的东南角，凿河联通东大门处的方池，西接原有河汊，连贯全园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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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松江方塔园平面图（作者自绘）
3、方塔园规划设计的“问题导向”
（1）问题一：如何布置迁建的天后宫大殿，并使之与保留建筑相协调？
宋朝的方塔、明朝的影壁、清朝的天后宫是三个不同朝代的建筑。如果塔与殿按一般惯例作轴线布置，势必使体量更大的天后宫反居主位。而方塔与影壁，前者为兴圣教塔，后者为城隍庙影壁，本不是一起的，两者互相又略有偏斜，不同轴。三代建筑的形式差异很大，难以统一。
冯纪忠先生不拘泥传统的建筑格式，采取塔殿不同轴，因地制宜、自由布局，灵活组织空间。于方塔周围视线范围内，避免添加其他建筑物，取冗繁削尽留瘦之意，确立方塔在场地中的核心地位。遵照中国传统形式，塔周围设置封闭的院落。塔院围墙形式简洁，不至于分散观赏方塔的注意力。塔北是明朝的影壁，影壁之北是弹街石地面的广场。广场作为上面三个文物建筑的纽带，并作为进入塔院的前奏空间。西南角为后来迁入的明代楠木厅，周边的一些园林辅助建筑对应的采取明代风格。这组建筑与核心建筑方塔之间，用土堆隔离，自成一景。
（2）问题二：是如何控制园子的建造成本，却不失其艺术价值。
因为苏州古典园林中的亭子规模与场地的整体气势不相衬，何陋轩没有采用苏州古典园林中亭子的形式；同时由于当时成本有限，冯先生因陋就简，何陋轩的材料采用了竹子和稻草，砖墙抹灰。建筑造型采用了松江当地传统民居四坡顶弯屋脊形式。竹结构的节点刷成黑漆，在视觉上造成白线条断开的效果，产生飞动的感觉。
何陋轩以自身时空体验的方式，表达了空间的通透及其不断的变换。意动中的空间是完全通透的，同时意动中的时间也参与了空间的变换。不仅仅是设计构思中留下了空间变化的痕迹，是内在的时间体验；更重要的是在外在空间体验中，以巴洛克式和当地传统民居混搭的开放曲线，动态飘逸的使空间在光影的变化中，运动起来了；真正在建筑意义上达成了时空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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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方塔园规划设计的历史观和文化观
当人们很容易从形式和结构的角度来梳理历史，试图营造一片古典的中式园林。冯纪忠先生却以本己的关怀来亲近这片园林，亲近方塔原生的自然气息，抛弃一切现成的形式方法，让自然本身去解读这千年古塔。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以一些山道、轩墙、敞棚，开启那些虚实相生的界面，来点自然旷远的生趣。他直接从乡土民间的建造经验中，采集质朴的，甚至有些粗陋的建造方式，小心地建造这片园林。这种做法更像是一位田园的向导，把我们带向毫不张扬的自然境域，弃用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结构理性，放逐西方和东方通行的古典繁复的涵义，回到田园诗意的历史源头。
方塔园是一个露天的博物馆，将若干古物作为展品陈列，将大地作为展品承托的基座。冯纪忠先生轻描淡写的处理着展品的基座，却巧妙的组织了观看路线，控制着观看界面。方塔前简旷的广场——把广场的标高降低，以突出塔对场地的绝对地位。广场上原有两棵数百年的老银杏，在它们的周围用石头砌筑高低大小异同的台座。山道用下沉的反纪念性，来演绎穿山而过的纪念性——从北大门进入，一路走过由接错叠合的矩形平面组成的石砌台阶，台阶一边是曲线形的挡土墙和花坛，另一边是直线形的挡土墙，台阶向下层层跌落，到达最低处的广场。场地被看似随意的做入建筑之中。地形、格局、类型、空间、结构、构造、做法都被用来取意，而取意清旷松弛，本然的决定了做法的对错。
中国文人的情怀本质上是极简的。孤松、空竹、古塔、夕阳、独峰、浅湾、长河、片云，抚慰心灵，映照人格。孤独荒寒之境，隐着一种心灵的简约和坚定，咏孤之中隐含咏群。方塔园的设计正是传达着中国古代文人的高远孤境。
结 论
方塔园的设计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因陋就简，格调高雅，意境深邃。冯纪忠先生探寻方塔园的“来龙去脉”，找出了规划对象的发展脉络、确定未来的发展方向。“整体性、系统性”的研究规划对象的特点，“以问题导向”来解决具体问题；成功地融合西方现代建筑、城市规划理念和中国传统的文人情趣；深刻的平衡了理性与感性、传统与现代、历史与现实。恪守中国的“历史观和文化观”，用现代空间理论去理解和规划场地，又坚持中国建筑的本土化，以“与古为新”来传承和发扬中国造园的传统思想。
参考文献
[1]吴良镛，人居环境科学导论[M].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
[2]吴良镛，广义建筑学[M].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89
[3]冯纪忠著、赵冰编，与古为新：方塔园的规划与设计[M] . 东方出版社，2010
[4]赵冰\王明贤\许江等, “冯纪忠和方塔园”展览暨学术研讨会 [J]. 建筑学报，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