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玉平
(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北京朝阳 100024)
摘 要:随着快手的不断下沉,“第三年龄”的农村留守女性越来越喜欢在快手平台上发布的自拍类短视频,她们还会大量使用快手的美颜功能将个体包装成衣着光鲜的时尚“快手大妈”,然而这一举动与传统农村的日常生活格格不入,与农村留守女性以往的生活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农村留守女性拍快手短视频的原因是什么?这一行为给农村留守女性带来了什么?因此,本文将利用自我呈现理论,对农村留守女性在快手平台上的自我呈现行为进行分析。
关键词:自我呈现;农村留守女性;快手
一、引言
农村留守女性,是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变迁的浪潮中,传统农村家庭模式随之变迁的间接产物。本研究所提及的农村留守女性是指“第三年龄”[ “第三年龄”:最初来自法国,现已成为西方国家在社会及教育政策制度时的重要名词。在国外,人们习惯于将人生划分为四个相继的年龄期:儿童及青少年期;职业及谋生期;退休期;依赖期。“第三年龄”指的就是退休期。处于这一阶段的人,生活压力较低,家庭负担不重,在发展自身的才能和兴趣方面具有较大的可能性和便利条件,对充分实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具有重要的作用,是人生的另一个关键期。]的农村留守女性(文中简称为“农村留守女性”),处于这一阶段的留守女性大多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前抚育子女的社会责任已经完成,没有繁重的家务劳动、没有固定的社会工作、个体的流动性较差、有充沛的闲暇时间、有较强的猎奇心理、对乡村生活有强烈的心理认同。
然而这一群体喜欢在快手平台上发布的视频与主流的快手短视频用户偏好的视频内容存在较大的差异。农村留守女性在快手平台上发布的短视频没有任何技能、才艺的“表演”,完全是个体自我形象呈现的自拍类视频,她们还会大量使用快手的美颜功能将个体包装成衣着光鲜的时尚“快手大妈”,短视频中的美丽形象也让农村留守女性更加喜爱短视频的拍摄。然而这一举动与传统农村的日常生活格格不入,与农村留守女性以往的生活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
正如安东尼·吉登斯所说的自我认同与现代制度之间相互影响的关系,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同样存在一些风险,这些风险会不会影响农村留守女性的自我认同呢?基于此,本文将提出研究假设,即由当前中国社会转型发展所引起的农村家庭结构的变化会导致农村留守女性的自我认同缺失,快手短视频的出现,导致农村留守女性不断在快手平台上发布自拍类视频,不断进行自我呈现,目的是为了重构个体的自我认同。
二、自我呈现的理论综述
自我呈现并非完成自我认同重构的唯一手段,但它是“第三年龄”农村留守女性完成身份认同的重要手段之一。自我呈现最早的理论基础是“符号互动论”的相关研究。Jones和Piffman认为,自我呈现就是个体通过调整自己的行为,改善个体呈现的形象,给他人创造某个特殊的印象的行为[1];Leary认为,自我呈现是个体能够将具有个体某种特征的形象传达给他者的过程。[2]欧文·戈夫曼认为,个体在日常生活中具有呈现自我的倾向,尤其是当个体在他人面前出现时,个体为了给他人留下某种印象,会以一种特殊的或既定的方式表现自己。总而言之,自我呈现是个体向他人展示自我,传递自我形象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体为了使得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看待自己,会不断调整个体行为营造良好的形象,影响他人的行为。
此外,学者董晨宇一改以往个体给予、流露个人信息的研究思路,提出“自我消除”,即用户在社交媒体上对已经发送的内容进行删除或者降低其可见性的行为。“自我消除本身是社交媒体中的一种身份表演策略,是一种被普遍忽略的自我呈现。”[3]Zhao等人指出,在社交媒体时代,“撤展”对于用户自我“数字痕迹”的管理具有重要意义,用户可以通过“撤展”的方式修补自我的形象,便于用户及时清理不符合当下自我需求的信息,以避免表演崩溃。[4]
三、农村留守女性自我呈现的原因
(一)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改变了传统农村的家庭模式。
在宏观层面上,农村留守女性的出现与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息息相关,其自身的发展也离不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中国在短短40多年间迅速跨越农业、工业到后工业时代,完成了西方社会几个世纪才实现的现代化历程,但是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也存在着相应的风险,即农村家庭模式的变化。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农村男性劳动力的外流,大量农村女性留守农村,改变了传统乡村生活的生态。农村留守女性的生活环境的变迁、身份角色的变化冲击了自我安全感的强健性,社会管理方式中的单位制与户籍制在社会转型期的变革给个体身份的确认带来了不确定性的焦虑。
(二)农村留守女性的自我规划迷茫。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处于“第三年龄”阶段,她们处在一个展示终身成就的时期,但是实际生活中的她们缺少自我规划意识,并没有成功地展示终身成就。“第三年龄”的农村留守女性生活比较迷茫,对个体未来的生活并没有合理的、明确的人生规划。处于这一阶段的农村留守女性完成了子女养育的社会责任,赡养父母的责任也比较轻,农业生产劳动比较集中,闲暇时间太多,一时间不知如何分配,生活比较迷茫,更多的是从众状态,基于宗族或者血缘关系,继续模仿上一代的生活路径。
(三)农村留守女性的自我身份认同发生分裂。
在网络和信息化时代,人与机器之间的界限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农村留守女性长期在快手平台上拍摄高度美颜的自拍视频,并且长期的凝视和关注理想化的自我形象之后,这种理想的自我形象正在不断地麻醉农村留守女性,她们往往将网络中的虚拟自我看作真正的自我。而且快手短视频的美颜功能以及滤镜动画等功能,让农村留守女性可以同时具有若干个自我,人们可以根据需要随意设定一个自我,任意规定自己的身份,“自我在各个方向上分裂开来” [5],让农村留守女性在“我是谁”的问题上产生了怀疑。
四、农村留守女性自我呈现的特征
本研究收集了大量的农村留守女性在快手平台上发布的短视频,对视频的内容进行了详细的文本分析,从短视频内容、拍摄技术、短视频的互动内容三个角度来具体分析短视频的特征。从短视频信息中归纳总结农村留守女性在自我呈现中的主要特征。
(一)短视频内容上以展示个人形象为主。
快手虽然是一个开放性的社交平台,但是农村留守女性的快手社交朋友圈中还是会存在一种强关系的人际传播,大多数农村留守女性的快手好友是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好友,因此,农村留守女性在线上的熟人社区中并不忌讳展示个人的真实身份。农村留守女性的快手账号主要具有以下两个特征:
一方面,农村留守女性的快手账户信息较为真实,在一定程度上透露着用户的真实身份,例如“晓明奶奶”“涵涵姥姥”等。这类昵称借助自己家人的称呼展示个人身份,能够直接展现出真实的个人身份,助于快手好友之间的辨认,这也间接说明农村留守女性缺少明确的身份认同,没有明显的自我意识。另一方面,农村留守女性拍摄的内容主要是自拍类视频,视频的主人公基本是用户自己,没有其他人,这类视频拍摄背景以家庭环境为主,并且是高度美颜化的视频,更多的是呈现理想化的个人形象,这类自拍视频是农村留守女性对自我关注的投射。
(二)短视频在互动上以迎合日常好友为主。
自我呈现是个体向他者传递自我形象的一个过程,为了调控他人对自己的印象,个体会采取一些措施来调整自我呈现行为,尽量展现一个较为真实的、具有个体特征的形象。在这一过程中个体采取的调整自我呈现行为的措施简称为自我呈现策略。
农村留守女性在快手平台上进行自我呈现时,倾向于使用逢迎讨好策略进行自我展示,她们在快手平台上互动的好友主要以线下好友为主。在好友间的互动上,农村留守女性使用赞美夸奖式的评论和礼尚往来式的互动。这一策略主要体现在视频的评论区,农村留守女性在快手平台上为了尽可能地展现、维护个人形象,得到他人的喜爱,常使用谦虚、亲切、幽默的话语评论他人的视频,或者回复他人的评论,而且常发布赞美式的评论。在快手平台上的社交互动呈现明显的内卷化趋势,用户极力维护好友间的关系。
(三)短视频在技术上以维护个人形象为主。
相对于线下的人际交流,在互联网平台的自我呈现中,我们对自己的形象有了更多的掌控力,不仅可以将用户在线下交流中难以控制的眼神和微表情隐匿起来,还能够精心包装我们在电脑和手机屏幕上所讲的话、上传的照片。农村留守女性侧重于发布个人的自拍类短视频,这类视频的主要特征是用户的个人形象占据了视频的大量画幅。个人形象作为短视频展现的核心内容,农村留守女性会从多个角度维护个人形象。
一方面,在自我形象的的生产过程中,农村留守女性不断更新快手平台上的自我呈现的方式,使用越来越多的视频美化技巧,例如,视频拍摄的滤镜、美颜等视频技术,不断美化个人形象,给观众制造理想印象。另一方面,在自我形象的维护过程中,农村留守女性也会适度抹去过去发布的、不完美的视频,管理、维护个人形象。多数农村留守女性发布视频之后会反复观看视频,甚至是回顾自己过往发布的视频的内容、传播效果等,当用户发现视频不妥或者与自己个人形象不一致时,用户会选择删除或者隐藏视频。删除或者隐藏视频的行为被称为“撤展”。在社交媒体时代,“撤展”对于用户自我“数字痕迹”的管理具有重要意义,用户可以及时清理不符合当下自我需求的信息,避免表演崩溃。“撤展”即用户对旧自我的否定,不断消除过去的自我,建立崭新的自我,这是一种自我消除,一种反向的自我呈现。
五、结语
农村留守女性在快手平台上的自我呈现以自拍类视频为主,这一行为更像是照镜子式的表演,即“自我凝视”。农村留守女性借助快手平台拍摄自拍类视频,虽然目的是建构自我认同,但是却止步于自我欣赏,用户更多地是在欣赏快手短视频所建构的理想的自我形象。快手的美颜技术虽然赋予了农村留守女性塑造自我形象的权力,帮助用户建构理想形象,但是这种美颜形象却在一定会程度上将主体“囚禁”在理想的角色中,理想的自我形象不断麻醉农村留守女性,令其沉浸在虚拟的自我形象当中,限制了主体的自我建构。因此,笔者认为农村留守女性虽然改变了个体对自我的认知,但是这种认知仅限于快手平台塑造出的虚拟形象,并没有成功建构个体的自我认同。
除此之外,农村留守女性的快手社交主要以线下好友圈为主,其网络社交呈现明显的内卷化趋势。而且农村留守女性却无法融入到新潮的短视频当中去,不能快速跟上社会热点。外部纷繁复杂的新潮视频倒逼农村留守女性更加喜欢观看具有乡村文化的“同城”视频,快手平台基于用户喜好,为用户智能推荐越来越多的“同城”视频,这一行为加剧了农村留守女性在自我认同过程中的内卷化趋势。
参考文献:
[1]Jones, E.E., & Piffman, T.S. Toward a general theory of strategic self-presentation[M]. Perspectives on the self. 1982.
[2]Leary, M. R. Self-Presentation: Impression Management and Interpersonal Behavior[M]. Boulder, O: Westview Press. 1996.
[3]董晨宇, & 段采薏. 反向自我呈现:分手者在社交媒体中的自我消除行为研究[J]. 新闻记者, 2020, No.447(05), 16-26.
[4]Zhao X , Salehi N , Naranjit S , et al. The many faces of Facebook: Experiencing social media as performance, exhibition, and personal archive[C]// Sigchi Conference on Human Factors in Computing Systems. ACM, 2013.
[5]Donn R G. Identity Crisis: A Social Critique of Postmodernity[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8.110.
作者简介:巩玉平(1996-),女,北京朝阳人,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传播、媒介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