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磊
浙江省温州中学
一、旧识新看现疑问
近些年随着对黄海海战中沉没的致远舰、经远舰打捞出水和史学界对黄海海战的深入研究、更多史料和研究成果的公布，使我们对黄海海战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人民版高中历史必修1专题2第2课《中国军民维护国家主权的斗争》中描写致远舰撞击日舰的英雄事迹：“致远舰中炮后倾斜，弹药用尽，管带邓世昌下令开足马力向日舰“吉野”撞去，不幸被炮弹击中沉没，全舰官兵壮烈殉国。”[1]笔者发现一个细节，就是致远舰向日舰“吉野”撞去。因为笔者对黄海海战有些初步了解，不禁产生一些疑问。
致远舰航速18节，功率5500马力，采用锅炉强压通风技术，功率最高可达7500马力。日舰吉野舰航速23节，功率15000马力，采用锅炉强压通风技术，功率可达23031马力。[2]在航速上，吉野明显远远快于致远舰。吉野也看得出致远舰的撞击意图，必然会加大马力甩开致远舰。在航速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致远舰想要撞击吉野几无可能。
由于日舰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等四艘军舰的航速高于其他军舰，所以它们作为第一游击队快速行驶到北洋水师的右后翼以实现对北洋水师实行战略包抄、前后夹击的战略意图。此时如果致远舰要撞击吉野，就必须掉转船头，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是非常危险的。而且此时致远舰正面不远处即是日舰本队，舍近求远，不符合常理。
当邓世昌决定采取撞击敌舰的攻击方式时，由于只能撞击一次，所以必然要选择一个重量级的敌舰，日军舰队的旗舰松岛号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松岛功率5400马力，航速为16.5节，其功率与致远舰相当，但航速比致远舰要慢；而且战斗打响后，松岛被北洋水师的平远舰和镇远舰的炮弹击中引起两次爆炸，几乎丧失战斗能力。因此，撞击日军旗舰松岛不仅距离近、撞击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还可以使日舰失去指挥。
二、探究实证溯本原
为了弄清海战中致远舰与日军舰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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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找到一幅日军绘制的海战图。（如右图）从
图中可以看出日舰以吉野为首的第一游击队，以
高航速运动到北洋水师后方，打算与本队对北洋
水师前后夹击，且在反复回旋式运动中用左右舷
火力轮番射击。由于第一游击队航速远高于本队，
导致第一游击队绕到北洋水师后方时，与本队尾
舰炮火相对。吉野舰长坪井航三担心向北洋水师发出的炮弹会误伤己方军舰，下令减速行驶，等待本队赶上来。但此时北洋水师集中攻击日舰本队尾舰赤城号。为了救援赤城号，再加上等待本队等得不耐烦，第一游击队向左后方掉头180度，在本队外侧与本队并排行驶。等本队经过北洋水师右翼绕向后方时，第一游击队已行驶到北洋水师左翼，对北洋水师形成腹背夹攻的态势。然而，第一游击队突然回转的命令和目的本队并不知情，本队司令伊东祐亨挂出旗语命令第一游击队立刻回转。于是第一游击队再度掉头180度，加速追赶本队。坪井航三发现第一游击队在本队外侧并行行驶会浪费很多时间，于是决定由追上本队改为尾随本队。当日舰本队绕到北洋水师背后时，北洋水师并不是一动不动，而是跟本队的航向而转头，船头一直对着日舰本队，而第一游击队在北洋水师的左翼。[3]
吉野不在致远舰的对面，为什么书上写的是致远舰冲向吉野呢？一是山东巡抚李秉衡衙署任事姚锡光说：“致远药弹尽，适与倭舰吉野值。管带邓世昌……谓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是船，足以夺其气以成事。遂鼓快车向吉野冲突。”[4]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致远舰撞击的是吉野。但姚锡光的记载是根据李鸿章的奏折所写，李鸿章是根据水师提督丁汝昌的战报所写。而丁汝昌在战斗打响后不久就受伤坐在甲板上，无法指挥。之后北洋水师很多军舰都中弹起火，硝烟弥漫，阵型大乱。丁汝昌看清致远舰要撞击的是哪艘日舰的可能性就很小。二是1895年英国《布拉塞海军年鉴》中有一篇海军史学者库劳斯写的关于甲午海战的文章，其中记载：“‘致远’当时把舰首转向‘吉野’，试图冲撞，但被数发榴弹命中水线，终于右舷倾斜而沉没。据说当时有数枚榴弹同时命中，其状好似鱼雷爆炸”。[5]但库劳斯不是海战亲历者，有些内容也是推测。但是当时国外报刊报道的大都是致远舰冲向日舰本队，而不是第一游击队。亲历黄海海战的英国海军提督斐利曼特说：“致远既受重伤，志欲与日舰同归于尽，于是鼓轮怒驶，且沿途鸣炮，不绝于耳，直冲日队而来。”[6]从中可以看出，致远舰是直冲日军舰队而去，并没有指出是哪艘军舰。邓世昌后人撰写的《哀启》中：“先严遂发足机轮，驶向倭阵最巨之舰，复轰沉其一。倭阵且乱，遂舍我军诸舰，合力环攻致远。”[7]从中可以看出，致远舰向日军最大的舰船驶去，但并没有指出是哪艘军舰。但从“倭阵且乱，遂舍我军诸舰，合力环攻致远”可以推断出，致远舰撞击的日舰地位非常重要，能使其他日舰优先救援它。具有如此重要地位的日舰，显然是旗舰松岛号。第一游击队指挥吉野和旗舰松岛相比，地位和重要性显然不如松岛。“著名甲午战史专家、中国海军史研究会长陈悦按照时间和进程的1:1进行的兵棋推演，到了下午3点20分，即致远舰的沉没时间。发现致远舰的舰首正对着日军舰队本队，而第一游击队则在致远舰的左后方”。[8]若致远舰要撞击吉野需要向左掉头150度以上，既浪费时间，且致远舰中弹起火舰身微侧行驶速度降低，更追不上吉野。因此，可以断定致远舰不是去撞击吉野，而是撞击旗舰松岛。
致远舰撞击旗舰松岛，要比撞击吉野更加壮烈和危险。从火力威力上看，第一游击队仅吉野、秋津洲两艘军舰装备速射炮，而本队中包括旗舰松岛在内有4艘军舰大量装备速射炮。吉野有4门6寸40倍口径速射炮、8门4.7寸40倍口径速射炮、22门47毫米口径轻型哈乞开斯单管速射炮、5具14英寸鱼雷发射管；而松岛有1门320毫米口径加纳主炮、12门120毫米口径阿姆斯特朗速射炮、5门47毫米口径重型哈乞开斯速射炮、10门47毫米口径轻型哈乞开斯速射炮、1门8毫米口径5管诺典费尔德机关炮、4具360毫米鱼雷发射管。松岛的主炮是专门用于对付北洋水师的定远舰和镇远舰的355.6毫米的铁甲而造，如果用来攻击致远舰，可以轻易地将致远舰的装甲撕开。松岛虽然航速和武器数量不如吉野，但是火力威力却强于吉野。另外，致远舰撞击松岛，虽然可以起到斩将夺旗的效果，但日舰为了保护旗舰松岛，势必会集中火力攻击致远舰，会更加危险，也更能体现出邓世昌视死如归的民族英雄气概。
通过史料实证更新了对致远舰撞击日舰的认知，对史实的把握更加严谨。史料实证的过程是培育历史核心素养、增强历史意识、提高历史思维的过程，也是历史教师专业素养进步的阶梯。
【注释】
[1]朱汉国主编：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历史必修第一册》，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9年6月。
[2]陈悦：《北洋海军舰船志》，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第58页。
[3]陈悦：《碧血千秋——北洋海军甲午战史》，吉林：吉林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26-128
页。
[4]中国历史学会：《中日战争》第一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67页。
[5][8]王国平：《颠覆认识：邓世昌驾舰没有撞向吉野号》，《华西都市报》2015年06月28
日。
[6]廖宗麟：《邓世昌殉国情形考辨》，《学术研究》1984年第3期，第64页。
[7]政协河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政协张家口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民族英雄邓世
昌》，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9年，第26-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