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涛
威海市第七中学 山东威海264203
谈到苏东坡,我们就有说不尽的话:他峨冠博带,文以载道,书写道德文章,将儒释道三家思想有机组合,形成了三教合一的独特的文化整体;他竹杖芒鞋,吟啸山林,夜醉东坡,在隐与仕两难的历史惯性下,选择了一条亦隐亦仕之路……苏轼以其独特的文化人格不仅在宋代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和感召力,对后代乃至当下也都有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一、积极入世自觉担当的文化品格
有宋一代是我国古代的一个极其辉煌的时期,钱穆先生曾对宋代的士人有这样的肯綮之论:“宋朝的时代,在太平境况下,一天一天地严重,而一种自觉的精神,亦终于在士大夫社会中渐渐萌出。所谓‘自觉精神’者,正是那辈读书人渐渐自己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感觉,觉到他们应该起来担负天下的重任。并不是望进士及第和做官。深受儒家正统思想熏陶的苏轼,衣钵传承似的领导文坛也就自然而然地秉承了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慨而慷的锐意进取精神。可以说儒家的积极的入世精神,在苏轼的文化人格构建中一直起着主导的作用。
北宋党政甚炽,由于政见不同,苏轼屡次上书神宗,以求阻止新法。与新党的矛盾,小人的陷害,最终导致“乌台诗案”。但新党罢黜,旧党全盘否定新法的情况下,在外放实际工作中亲身体会到新法有其合理一面的苏轼,又批评司马光“专欲变熙宁之法,不复校量利害,参用所长”。为民忘身的执着,使他始终处于新旧两党的夹缝中,处处受打击,甚至“垂暮投荒,无复生还之望”(苏轼《与王敏仲八首》)。正是这种政治上的独立使之不愿与群小论争,多次上书请求外放。外任上,远离了百官的恶意攻击,苏轼更愿意脚踏实地地为民做事。出守密州,收养饥民弃儿,上表乞免百姓赋税,全力赈济灾民;知徐州,当洪水围城,他亲自率领武卫营,筑堤抗洪,过家门而不入,终保全城百姓于累卵倒悬;建黄楼,抗春旱;杭州任上,疏浚西湖、抗击瘟疫;远贬儋州,开学堂,掘水井,劝牛耕,力促黎汉一家……可谓功绩卓然,政功显赫。
二、安时处顺、超然物外的寄寓者的文化品格
苏轼自然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执着的人格追求,有关心国计民生的积极入世精神,但同时他又有极其洒脱的一面。相比于屈原的香草美人,苏轼更加随和亲切,他对政治固然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韧,但在受挫时又能及时地加以排遣;相对于陶渊明的隐逸悠然,苏轼固然有闲居雪堂、醉卧东坡的闲淡,却从未忘记关心时事;相对于杜甫“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凄怆沉郁,苏轼固然有贫困交加、黯然伤神的无奈,但更多的是快乐和满足。在苏轼身上,一直以来“仕”与“隐”的矛盾得到有效的调和。他在《灵璧张氏亭园记》说“不必仕,不必不仕”,正形象地体现了他对仕与隐的态度。儒家积极的入世精神与释道的超然的出世思想,随着人生的体验的丰富和反思的深刻不断整合、升华。在苏轼的多首诗中出现过“吾生如寄耳”的袭句,这种人生如寄的“寄寓”思想,显然不属于儒家,而与道家的庄子有关,“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苏轼《李宪仲哀词》诗云:“有生寓大块。”即承庄子而来。正是这种外儒内道的和谐构成了苏轼文化人格的底蕴。
而这个“寄寓者”的形象最突出的文化人格便是旷达。
苏轼的旷,形成于经历了几次挫折后的痛苦思索。黄州、惠州、儋州的三段贬谪生活都使苏轼经历了强烈的感情冲突和心绪的跌宕。在黄州,一大批抒发旷远绝尘的名作问世:前后《赤壁赋》、《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浣溪沙》(山下兰芽短浸溪)等;被贬惠州,他又有“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苏轼《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支》),“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苏轼《惠州一绝》),借物抒怀,表达其旷达之情;晚投蛮荒,他有过“搔首凄凉十年事,传柑归遗满朝衣”(苏轼《上元夜过赴儋守召独坐有感》)的悲哀,但不久以后的《书上元夜游》、《书海南风土》等,又把旷达的思想发挥到极致。
阅读苏轼的作品时,一种人生虚幻的感觉迎面扑来。“人生如梦”,是他诗词中常见的咏叹。如“到处相逢是偶然,梦中相对各华颠”(苏轼《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苏轼《西江月》)、“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苏轼《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等等,甚至说“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苏轼《永遇乐 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将个体人生虚幻意识推延到历史虚幻意识,这种梦幻意识进一步加强。既然如此,那么“如梦”的人生,还有何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如梦”的感喟,不完全是一种消极的思想,而是苏轼对人生的参透。既然“吾生如寄”,那么万物有生必有死,死便了,又何足道哉!故苏轼对生死采取达观通脱的态度。但在“此灭灭尽乃真吾”后,苏轼在“如寄”的人生旅途中找到了自我找到了主体的自我。所以他又极其珍爱自己的生命。在元丰三年《过淮》诗中云:“吾生如寄耳,初不择所适。但有鱼与稻,生理已自毕。”(《苏轼诗集》卷二十)。苏轼在《前赤壁赋》中,针对友人“哀”(哀吾生之须臾)与“羡”(羡长江之无穷),道出了他对生命的态度。在他看来,以旷达之心态观之,从万物不断变化的角度来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而又何哀焉?从不变的角度来观照世界,“则物与我皆无尽焉,而又何羡乎”?有限的个体生命与历史的无限性之间的矛盾,珍惜生命与“人生如梦”的矛盾,在苏轼这里得到妥善的解决。
三、后世影响
苏轼身上体现的儒家积极的入世精神,是其坚定的思想信仰的理论依据和重要品质。而这种精神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合乎国家主流意识的,都是社会发展的正能量。
同时,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现代社会,个体所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如何面对人生的失意、生活的苦难?苏轼以其亲身实践给了我们一个不错的榜样,这便是旷达的生活态度。
以“成熟”(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二字来评定苏轼,放佛最简练最恰当不过了。我们渴望成熟,甚至超过了渴望成功。面对这样一位文化巨人,我们不妨从苏轼身上汲取些正能量,无论我们是在徘徊,苦苦地思索着生命的意义,还是我们在筚路蓝缕追寻着梦想,抑或我们正遇到困难无所适从,我们不妨静心下来聆听一下苏轼。不要执著于意欲,让心与自然相接,以平等的心,以审美的心态去观照它们;遇到困难我们也不妨幽他一默,任何事物都是短暂的,只要把握住自己的本“性”,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我们也会逐渐走向人格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