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若
外交学院2018级本科生，英语系翻译专业 北京，102206
摘要： 自二战结束雅尔塔会议将朝鲜半岛分成朝韩两国后，根据1953年签署的停火协议，朝韩两国划下非军事区“三八线”。然而在战争年代，很多朝韩人民家庭失散，形成了多年分居两国，并且失去联系的问题。1971年8月20日，朝鲜和韩国红十字会人员在板门店举行了首次会晤，商讨离散家属团聚问题。这一活动由于多种因素曾一度中断15年，直至2000年才恢复。目前，朝韩离散家属团聚活动已进行了21次（截至2018年）。本文将聚焦于第21次朝韩离散家属团聚谈判，分析其谈判过程中的分歧、解决路线，双方的谈判策略和此次谈判的特点，并且对2020年即将规划的新一次朝韩离散家属团聚活动进行风险评估和展望。
关键词：朝韩离散家属团聚谈判 金刚山旅游项目 半岛问题 《板门店宣言》
一、朝韩离散家属团聚谈判产生背景
自二战结束雅尔塔会议将朝鲜半岛分成朝韩两国后，根据1953年签署的停火协议，朝韩两国划下非军事区“三八线”。然而在战争年代，很多朝韩人民家庭失散，形成了多年分居两国，并且失去联系的问题。1971年8月20日，朝鲜和韩国红十字会人员在板门店举行了首次会晤，商讨离散家属团聚问题。
然而，这一活动曾由于双方意识形态对抗、军事对抗、核问题没有解决等引起的紧张的国家关系曾一度中断。根据韩媒报道，韩国国内呼吁、申请重启离散家属团聚活动的呼声持续增大。在韩国，有一档综艺节目专门针对两国离散家属寻亲问题而开设。节目播出后，韩国民众更是感动，并且期望政府可以根据民愿与朝鲜协商重启这一项活动。
这项活动创办后的70年来，韩国有很多离散家属不断的申请参与团聚活动。由于人数规模限制，每次只有100人的名额，所以成功团聚的人数非常少。此外，很多人已经处于高龄、病患状态，甚至不幸离世，因此离散家属团聚人数更加稀少。因此，在离散亲属尚在人世的情况下，尽快重启这个项目迫在眉睫。
据韩联社3月20日报道，韩国统一部和韩国红十字会运营的离散家属信息综合系统20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2月底，申请参加朝韩离散家属团聚活动的韩方家属为13.08万人，其中已有65922人过世，首次超过在世人员。数据显示，申请参加离散家属活动的韩方家属死亡人数占比出现逐年增长趋势，从2011年底的38.7%增至2012年底的41.9%后，2013年底和2014年底分别再增至44.7%和47.3%，2015年底则达49.8%，截至2016年2月底，该比例已达50.4%。从尚在世的韩方离散家属人员年龄来看，截至2月底，90岁以上占13.5%，80-89岁占43.1%，70-79岁占25.8%，60-69岁占9.8%，59岁以下占7.8%。因80岁以上老人占比达56.5%，预计死亡人数占比将持续增加。朝韩关系专家指出，考虑到思念家人的高龄离散家属，亟需开展朝韩离散家属生死确认工作、定期举行团聚活动和交换信件等，推行能从根本上解决离散家属问题的方案。[ 环球网资讯《韩离散家属团聚活动申请人过世者占比首次过半》http://korea.people.com.cn/n3/2016/0321/c208274-9033027.html]
由于这次重启活动的谈判是由韩方主导促动的，因此韩方在此次谈判之前向韩国民众作出了一些承诺和努力方向：扩大团聚人员规模、中秋前后实现离散家属团聚、会谈地点从朝鲜一侧的金刚山转为韩国一侧的板门店。朝方作为较为被动的一方，按照2018年4月27日《为实现半岛和平、繁荣和统一的板门店宣言》配合韩方开展了此次谈判。但是从结果看，朝方在此问题上获得了更多的主动权。
此外，朝韩关系有所和缓，两国民间往来有更好基础也为本次谈判奠定了较好的基础。韩国统一部2015年11月9日发行的《韩朝交流动向》月刊显示，8月韩朝高级别对话达成协议后，韩朝民间交流合作日趋活跃。仅10月一个月，不包括参加离散家属团聚活动的人员，韩国访朝人员数量约达截至2015年9月月均访朝人员的20倍。[ 调查称韩朝民间交流日趋活跃 10月访朝人数增20倍http://korea.people.com.cn/n/2015/1110/c205167-8974062.html]
二、谈判进程
朝韩两方决定在2018年6月22日在朝鲜金刚山举办红十字会会谈讨论离散家属团聚问题。6月21日下午，韩方代表已经从首尔出发，住在临近朝鲜的江原道高城郡，6月22日早前往金刚山。而韩国统一部官员表示，6月21日，朝方还没有向韩方通报出席会谈的朝方代表团成员名单。
2018年6月22日，双方通宵达旦在一天之内完成了会议谈判。
三、谈判分歧及相应谈判结果
1、金刚山旅游项目遗留问题
根据2013年朝韩红十字会举办的朝韩离散家属团聚谈判，当时的一个问题分歧就是朝方提出达成团聚活动的前提是重启金刚山旅游项目。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The DPRK’s Mount Kumgang International Tourist Zone），位于朝韩东部沿海军事分界线附近的朝方一侧，前身“金刚山旅游区”是朝鲜境内首个正式对韩国开放的旅游地。旅游区内建有酒店、商铺和高尔夫球场等旅游设施。旅游区周围设有严密防卫的军事区，在通往旅游区的路上可以看到附近山上的军事装备，旅游区附近海岸设有朝方的一个主要海军基地。金刚山旅游区对朝韩加强民间文化交流和相互了解、增进民族感情、促进朝鲜的改革开放、缓和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https://baike.baidu.com/item/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12005988?fr=aladdin#2_2]
2008年7月11日一名韩国女子在朝鲜金刚山旅游区附近军事禁区被朝方士兵开枪打死，韩国政府随即宣布暂停韩国游客赴朝旅游，中断了旅游项目。这是朝鲜金刚山旅游区开放以来，首次发生韩国游客进入朝方军事禁区遭枪击身亡事件。朝方后一直要求恢复金刚山旅游，但韩方提出了包括查明事件真相、防止再次发生类似事件、制定保障游客安全的制度性规则等三项条件，双方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因此这个旅游项目被迫暂停，朝方冻结了韩方在金刚山旅游区内的资产。作为回应，韩国政府要求各国政府或企业克制参与朝鲜金刚山旅游或投资项目。
从2013年会谈结果看，虽然双方成功进行了离散亲属团聚活动，但是朝方提出的团聚条件——重启金刚山旅游项目，双方并没有达成共识。2013年9月23日，韩国统一部发言人金义道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韩国政府认为韩朝离散家属团聚活动和重启金刚山旅游项目是两码事，在现阶段与朝方磋商有关重启金刚山旅游项目的问题并不合适。
对于2018年的会谈，金刚山旅游区的重启成为了遗留问题。在会谈之前，韩方向民众承诺尽量将会谈定在韩方一侧，但是由于这个遗留问题留待解决，并且韩方更迫切重启团聚，韩方做了很大的让步，决定此次南北红十字会会谈在朝方一侧的金刚山举办，最后的团聚活动也在金刚山内举办。
2、离散亲属团聚活动举办时间
在上一次2015年离散家属团聚活动会谈时最大的争议是重聚活动时间的选定，其矛盾之大、争议之久令韩联社称之为“马拉松式的谈判”。韩方政府一直期望这个活动可以赶在中秋佳节举办，但是朝方因为各种因素（包括团聚人员存活确认、团聚地修缮等问题）期望这次团聚活动在10月份（也就是至少100天之后）举办。双方对此争执不下，通宵达旦的进行谈判。根据中国新闻网2015年9月18日的报道，本次工作会议7日上午在韩朝边界板门店韩方一侧“和平之家”开始，双方就离散家属团聚活动的细节进行通宵谈判。双方在活动地点和参与人数方面意见基本一致，但因在活动时间问题上争持不下，谈判持续到8日上午。最终确定10月20-26日在金刚山举行离散家属团聚活动，参加活动的离散家属人数确定为韩朝各100人(不含随行家属)。
在2018年的离散家属团聚谈判中，双方根据之前举办该活动的经验，最终达成了在八月中秋节时举办这项活动。这也足以看出在朝韩双方签订了《板门店宣言》之后，朝方又消极向积极的态度转变。
此次团聚活动共分两轮，第一轮为2018年8月20日至22日，89名韩方寻亲人员前往金刚山与朝方家属团聚，第二轮为2018年8月24日至26日，期间83名朝鲜寻亲人员与韩国亲人重逢。离散家属在每轮3天的团聚时间内见面6次，共处11个小时。19日上午起，大批韩方家属已陆续抵达临近韩朝边境的韩国束草市集合。包括辅助人员、医务人员、记者在内，两轮活动中韩方将各有560多人和770多人前往金刚山。
[ 中国新闻网《此生终相见！第21次朝韩离散家属团聚今起举行》http://intl.ce.cn/qqss/201808/20/t20180820_30068124.shtml]
3、离散亲属团聚人员数量确认
双方的第三大分歧争议点是人员数量问题。由于申请离散亲属团聚的人数众多，且已经过去将近70年，还没有与亲人团聚的人员非常多，大部分还都是年迈、身处疾病中甚至是已经过世的人员。
根据韩国离散家属信息综合系统的数据，截止2018年7月底，离散家属登记人数达到132603人，但现在只有56862人仍健在，7万多名老人已经离世。尽管已举办了20次离散家属团聚活动，也只有2万多人得享重逢的喜悦。
因此为了让更多人可以在有生之年早日与家人团聚，韩方向民众承诺此次将扩大离散家属团聚的数量。在会谈中，韩方向朝方提议将人数从之前的100人扩大到200人，但是朝方并未与之达成共识。在随后韩方提交的团聚名单中，朝方将人员从150人缩减至100人。也就是说，离散亲属团聚又走上了之前的老路，与亲人的团聚又成为了抽签式的凭运气事件。
四、朝韩双方谈判策略分析
1、朝方
朝鲜在此次2018年离散家属团聚会谈中采取了强硬、保守、较之韩方更消极的谈判策略，并且充分考虑了主权与经济利益。
作为重启团聚活动的被申请人，朝方并没有表现很积极的态度，在举办地点选择和人员名单上足以体现朝方的强势。但是基于《板门店宣言》的签订和双方关系的较为和缓状态，朝方的态度比2015年以及之前的态度要积极。
此次活动依然选择在金刚山举办，而非在韩国一侧的板门店“和平之家”举办，可以充分反映出朝方对经济利益的不让步，并且对金刚山旅游区主权的坚持。我个人认为这也是朝方在侧面表达金刚山旅游项目重启的愿望和对之前冻结韩方在金刚山旅游区资产的回应。这一举措突出了金刚山旅游区对于两国关系和缓的重要作用。说白了，两国非常重要的友好往来——离散亲属团聚活动都在此接连举办，没有理由不重启这一个项目。
2、韩方
韩国在此次2018年离散家属团聚会谈中采取了积极主动的谈判策略，但是总体来看缺乏全方位的战略。
由于韩方更迫切想推动重启离散家属团聚活动，因此在会谈时韩方表现的更为积极主动。从会谈开始前韩方代表就早早的抵达朝韩边境可以看出来韩方非常重视这次会谈。与之相比，韩方官员表示朝方在会议前一天依然没有给出参加会谈的人员名单，足以见得韩方的相对积极主动。
从2013年的会谈中可以看出，韩方所主张的扩大人员名单、在韩方一侧举办、中秋节举办等诉求均没有达成，可以看出韩方的谈判团缺乏全方位的战略或者说缺乏经验，一味的迎合朝方，只为了达成朴槿惠在总统指令中提出的“中秋佳节团聚”一条。
五、朝韩离散家属团聚会谈的特点
1、政治性远大于实用性
可以说历次朝韩离散家属团聚会谈及其重启逐渐变了味道，渐渐失去了亲人团聚的温情，不再单纯从民众的需求出发，转而成了具有浓厚政治色彩的工具。
第一体现在团聚时间之短、会场布置、人员选择更具欺骗性和表演性质。失散大半生的家人团聚，却只能见面短短的几个小时，个人认为这是反人伦道德的。而且很多人在短暂的相聚后，被迫又返回各自的地区生活更是让很多人接受不了。韩媒称，韩国政府将在团聚活动结束一周后为离散亲属团聚的人提供心理健康咨询和援助。此外，活动当天进驻了大批官方媒体进行报道，更像是为政府歌功颂德，为双方关系和睦作秀。简陋的盒饭、穿着朝韩两种服饰的服务员、双方各自准备的演出更是为这场离散家属团聚活动做足了戏码。真的是亲人团聚，还是政治小品？
第二体现在活动本身就是不定期举办。可能今年举办明年还会有，也很有可能间断了两年零8个月，更甚是中断15年。这对于离散的亲属双方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伤害和拖延。试想没有《板门店宣言》的签订、双方关系和缓等政治因素，这项活动是否还会存在都未可知。
2、深受半岛局势和美方在半岛的态度牵动
这一特点与其政治性有重合的地方。但是需要强调的是朝方无核化问题和美朝、美韩的关系对于半岛局势的影响。可以说《板门店宣言》的签订以及双方关系的相对和缓都基于美朝无核化谈判和美韩削减军费谈判的进展。由于半岛局势一直僵持不下，一个和谈破裂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离散家属团聚会谈成为一个很好的媒介物来传递双方的一些态度。
六、2020年朝韩离散家属团聚活动风险评估及展望
据《韩民族日报》2019年12月31日报道，鉴于政府主导的离散家属活动受限于各种政治因素影响，韩国政府日前表示，考虑出台用民间交流的方式促成离散家属重聚的方案，而该方案最主要的载体和渠道就是中国旅行社，即通过中国旅行社让韩方人员赴朝探亲和故地重游。
《韩民族日报》报道称，韩国统一部12月31日发表“旨在促进韩朝离散家属交流活动的第三次基本规划（2020-2022）”，内容包括“积极推动和促进民间层面的离散家属交流”。报道称，虽然“规划”并没有提及具体的落实细节，但目前统一部内部多数意见认为，中国与朝鲜接壤的边界线长达1400公里，中国旅行社又在对朝人员、物资交流方面有着压倒性优势。因此，让韩方离散家属以游客身份、通过中国旅行社访问朝鲜，不啻为一个好选项。
目前，韩国人若想访朝探亲，除朝方亲属的邀请函外，还需得到韩国政府的访朝许可，并且手续比较复杂，导致“该渠道很难走通”。韩媒报道认为，这种背景下，如果韩国政府允许“通过中国旅行社让韩方人员访朝的方案”落地并加以推动，韩方家属访朝“探亲难”的问题将迎刃而解。例如，中国旅行社负责与朝方接洽并率领韩方家属访朝探亲，而韩国政府负责签发访朝许可。实际上，韩国统一部12月31日也表态：“若新模式的韩朝民间交流方案得以推动，政府将考虑出台系统性的援助服务方案”，暗示“只要能让韩方家属赴朝探亲或故地重游，韩国将提供政府层面的系统性援助”。
此外，韩国统一部还表示，将修订“离散家属交流经费援助指南”，预示政府将加大对离散家属交流活动的拨款援助力度。目前离散家属交流活动的政府援助标准是：确认生死所需费用300万韩元；家属重逢活动600万韩元；书信交流活动80万韩元。韩国统一部方面称，韩国政府将继续推动离散家属交流活动多角度、定期化地开展和举行。即使朝方对此不予回应，也将持续探索各种应对方案，并努力创造条件解决问题。[ 环球网《韩媒：韩国想让中国旅行社帮朝韩离散家属重聚》https://news.sina.com.cn/w/2020-01-02/doc-iihnzahk1407320.shtml]
个人认为2020年之后再次举办离散亲属团聚活动应该更加困难。受疫情影响，大部分国际往来都严重受阻。根据目前半岛较冷的态势，双方完全可以将疫情作为推辞。个人预测下一次活动将至少在两年后能进入和谈正轨。即使短期内能够成功，针对人员数量、举办时长等都会受疫情影响大大缩减。至于韩方期望的活动的定期化仍然道阻且长。
中国旅行社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中间媒介，但是通过旅行社进行的民间往来失去了原本重聚活动的性质。这些离散的家属由于战争原因被迫从一个国家离散到两个国家。经历了半个世纪，这种历史印记早已成了终生不能磨灭的痛。如果政府不为他们发声，将其假借他国之手转为普通旅游式民间往来将是对历史的罔顾和对双方百姓的忽视。我个人认为还是要通过政府推动这一活动正常化、定期化、长期化、规模化，才能真正弥补几十年骨肉分离的创伤。
七、个人疑虑
由于资料大部分是来源于中方、韩方和美方，没有找到朝方的相关资料，所以在整个问题中我对朝方可以称之为冷漠的态度十分不解。难道在朝居住的离散亲属就没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么？他们可以接受政府拒绝韩方提出的扩大人员规模的提议？即使入朝渠道受限，他们的民众与离散亲属进行书信往来都很困难，朝鲜民众究竟是如何能够接受的？是民众的呼声不够高还是民众无法发声？或是民众可以将儿女亲情放在国家利益、政治信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