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凯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 250300
现在能够映射进我眼里的也只剩一团团的凉意了。
那一片片不怀好意的阴云，两堆浓黑而边缘参差不齐的枯荷，还有两只孤苦伶仃、直翻白眼的水鸭等组合而成的画面，唯有袭袭寒意和孤冷能够诠释这一切了。能以画动人之情者，其人也必将参透了艺术最原始的本真，是谓真实的“动之以情”。虽然我接受了那些使我心灵承受了诸多压抑的观视，但是我很欣慰，因为这种虽然称不上是愉悦的感受，却是另一种更为高调的审美。这幅作品就是清初朱耷所作的《荷花水禽图》。
一个人的名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留给后人什么值得去思索的闪光点。朱耷（1626-1705），号彭祖，明宗室后裔，家学深厚。当明朝覆亡时他才19岁，带着亡国丧家之痛，同时也为了躲避政治迫害，23岁时便皈依佛门，佛事之余，奋志书画。他有很多别号，如个山、雪个、驴、驴屋灯，书画常以“八大山人”署名，四字相连，似哭之笑之。画面意气纵横，有一种难以伸展的抑郁之气。他继承的绘画之风是一直延续不断的文人画意趣，师承元人笔墨，研习明代徐渭的创作要领，也受吴门画派及董其昌影响，借古开今，将自己身世经历中所感所悟，融入绘画的过程之中，画风呈现出不拘形似、以意象为主的格调。画面构图毫无拘束，常以一石、一鸟、一鱼、一草构成单幅画面，不空不塞，突破时空的局限。在用墨上施用泼墨，渲染出清雅滋润之效果，给人以梦幻般的境界。《荷花水禽图》就是代表作之一。
《荷花水禽图》内疏荷斜挂，两只水鸭，正在低声细语，看似成双成对，圆满无缺，网织一个甜蜜的二人天地。但是千万不要被表面上双数的概念所迷惑，偶数的确比单数完美，但当它的构成元素都表现出一种统一倾向的悲戚时，这种感觉要比单数所放射出来的那种酸楚强烈得多。再看那两只水鸭，一只缩头偎肩，单脚独立，站在一小块冷冷的怪石上；另一只则无奈地伸出曲颈，向天空苦苦寻觅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空茫。那种姿态和眼神，无一不向外传达着一种无人理解、无人能救的悲怜。而且两只水鸭在身体上还有着另一种让人怜悯的地方，那就是它们都不是膘肥体壮的块头，好像被饿了七八天，来一阵轻风就可以把它们吹倒似的。此画用笔用墨变化多端，枯笔皴石和淡墨花鸟，浓淡相间，富有层次，画法自如而意味无穷，墨色的浓淡干湿与空白处的水天相连构成了一种存在与虚无的关照，使人在现实与想象之间徘徊雀跃。黑是墨的本色，它给人一种浓重的压抑，但是朱耷巧妙地运用水的活性，使墨有了透明的灵性。
他就是在这种透明的灵性和浓重的压抑中寻求一种无法排解的矛盾存在，以使自己的心灵深处能够收获一种虽是沉闷的颤动声响，证明自己的心还是活的，还没有被那些来自世俗的一切彻底撕碎。心被撕碎是痛的，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某些人宁愿去选择活生生地撕裂自己，也不愿去接受那种无法发出声响的桎梏。于是，我们把这种精神叫作气节，管那些这样做的人称为英雄。可是，朱耷没有选择去做一种那样的英雄，他认识到了自己活着的价值。在他的意识中，忍辱偷生地去做一番对后世有用的事业，远比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白白牺牲值得的多！也就是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他做了我们所知晓的甘于忍辱负重的英雄。
李泽厚先生曾讲过“中国文学以抒情胜”。此处的抒情无非就是在文学中一定要有真情实感的流露，这样才能够抓住欣赏者的心，打动欣赏者的情，这才是文学的真实作用和价值。其实文学与艺术是密切相连的，它们经常被放在一起称谓，就是因为它们都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审美样态，都能起到感染人们、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修养的作用。而殊途同归，小说、散文、音乐、书画等都只是艺术的一种具象化状态，都只是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所以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情实感就去搞艺术创作，那创作出来的作品只能是一堆序列化的符号，根本不能打动人们的心灵。而历史也验证了这样一个事实，哪一件艺术作品最能拨动人们的人性之弦，哪一件艺术作品就能够得到人们的认同，就能被历史传颂，被人们传承。
朱耷的画就是如此。
对于画作而言，作画用的宣纸本身并没有太大价值，重要的是艺术形象和在形象掩盖下的艺术意蕴。一张画，只有内在的人的感情才能真正地打动欣赏者，其余部分都是为了它而存在的客观形式。朱耷19岁时就国破家亡，而且时时刻刻都有遭受政治迫害的危险。他整日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他的精神长时间处于一种忧愁郁闷的困扰之下，得不到解脱，所以他具有满腔的真情实感不得不寻觅一种方式去发泄。再加上他自幼聪慧好学，把心中的怨气悲凉在画中折射出来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如此这般，他画山水多有荒寒萧索之气，画花鸟虚疏淡泊，冷逸逼人，这些全都是其凄凉身世、冷落情怀的表现。
《荷花水禽图》中那一片灰蒙蒙的苍凉，坚石与残荷的冷酷对抗，水鸭曲颈所苦苦寻觅的迷茫与无奈，浓与淡，干与湿，刚与柔，无奈与惨忍，铁与火……一张交织的网，一段不散的家国情怀，一曲深远的丹青之歌……
是为所感。
作者简介：
乔凯，1983年2月9日，性别：男，民族：汉，籍贯：山东省惠民县，单位：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单位邮编：250300.学位：博士研究生，职位：教师，研究方向：设计艺术史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