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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

发表时间：2021/6/10 来源：《青少年导刊》2021年4月作者：魏清海

[导读] 侄儿生病住院了，定在星期二上午做手术。天刚蒙蒙亮，我就赶过去了。走进医院，那里早已有很多病人的家属，看见他们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忧愁的面孔、迷茫的双眼，我的心情也和他们一样。

魏清海

        “我向谁去诉说医院的霸道？”
        侄儿生病住院了，定在星期二上午做手术。天刚蒙蒙亮，我就赶过去了。走进医院，那里早已有很多病人的家属，看见他们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忧愁的面孔、迷茫的双眼，我的心情也和他们一样。
        手术就是割了亲人一刀，又割了亲人家属一刀。
这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护士来到病房说，十六床带上片子该做手术了。我们麻木地跟在护士后面往电梯里走，护士扭头挤出来点儿微笑，对我们说了一句，只跟一位家属，其他人不准乘这个电梯。
        “我们到哪里等呀？”我以谦恭的声调问道。
        “你们从那边电梯下到二楼，在外面等着。”护士抬起手，往那边指了过去。
        这时，电梯门前围得水泄不通，足足有三十多人等着下电梯，看着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人还没下来，外面的人神情麻木地挤到里面，几十个人挤挤扛扛，总算要下电梯的人出来完了。电梯门关不上，不停地“叽叽”叫着，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下来，整整僵持了一分钟，还是最外面的两个人下来，电梯才关上门。我们站在电梯门口等了两分钟，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我就被人推到电梯内，里面的人急着往外出，外面的人急着往里进，挤来挤去二十多秒过去了，我对他们说先下后上，你们这样都堵在门口，下不来进不去，大家都耽误时间。
        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费了好大劲总算下来了。我急忙赶到二楼，远远我就望见，医患谈话间窗口站着满脸愁容的弟弟和弟媳，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等我走近了，他就告诉我孩子已经推到手术室了。我也在那里站了一会，医生喊着病人家属名字，只顾感受病人的家属便纷纷走到谈话间门口。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挪动，我也站累了。当我扭过头去，妻子却突然朝我打了个手势，让我瞧二楼手术室旁边的休息室。我走了过去，看见休息室空间不小不大，有几排沙发，有十多个人面露忧郁的神色坐在那里，还有两个空位，我也进去坐到那里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不管推出来的是不是自己的亲人，都会跑出去看上一眼，总感觉到是自己的亲人。那些迟迟见不到亲人身影的人，无疑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安，或闭上双眼，或双手合起，保准是在祈祷。其中有一个人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转圈，心里是一场忐忑不安地战斗，似乎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虑。大家都显得很疲惫，表情紧张，脸色是阴沉的，都在为手术台上的亲人牵肠挂肚。
        坐在休息间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大约下午两点半钟，走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头戴白帽，胸前佩戴护士证的女同志，约摸三十多岁，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这些人，她的脸色顿时拉长了，高声叫嚷：“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
        刹那间，一群人眼光刷地一下子集中在护士身上，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打破了原先的宁静，一直低头祈祷的小伙子抬起头，气愤地问：“这里不是休息室吗？我们有什么错吗？”
“是休闲室，不是让你们休息的！”
        小伙子旁边的中年妇女沉不住气了，反问：“这里不是我们休息的地方，是谁个休息的地方？”
        护士看着一群人不动，显然有点儿气急败坏，亮出她那响亮的嗓音：“这是领导休息的地方，赶紧出去。”
        小伙子一听护士说话呛人，满脸压抑着愤怒，突然讲起来，滔滔不绝：“我就不走，你能咋着我？……岂有此理，那你为什么不把门锁上，敞开着干什么？……”
        旁边的中年男士也听不下去了，他觉得护士的话很不够人情味，就轻声地问道：“你给我说，这是哪个领导休息的地方？”
        中年男士这么霸气的回答被问住了，护士被憋得满脸通红。不过，这位护士也不甘示弱，马上亮出尚方宝剑，冲着他嚷了起来：“凡是在这里休息的人，必须有护士长签名才能进来。不是护士长安排的，一律不能在这里。”
        中年男士压抑的怒火快要崩裂开，不怀好意地向护士瞥了一眼，也提高了嗓门：“你不给我说清楚是哪位领导，我是不会出去的！”
        看两人越说越多，争吵越来越激烈，旁边的一位老先生站了起来，有些看不惯，问道：“你说这是领导休息的地方，你这话说得太伤人了。姑娘，语言要温柔点。”
看来护士的原则性非常强，根本不往正理上扯，大概是被击怒了，大声说：“你们出去不出去，如果再不出去，我叫保安啦！”
        “有本事你打110。”小伙子说，然后从鼻孔哼了一声。
        中年男士身边的妇女也被击怒了，一个劲地追问，到底是哪一个领导休息的地方，不允许我们坐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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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仍然不甘示弱地说：“我不想跟你说，就是不让你们在这里，你们赶紧给我出去！”
        “现在我给你说的话录下来了，一会儿发到网上。”中年男士拿着手机把这些场面录了下来，带着威胁地口气说。
        护士不乐意了，伸手想去夺手机，这时中年男士更激动了，提高嗓门嚷道：“这么大的医院，一流技术，服务为什么跟上不去。怎么能有这样恶劣的服务态度，难道你们医院还要分三六九等不成？”
       “你这是干啥？不能这样对待病人的家属，手术里面的人那个不是花几万，我们花钱看病，不是来让你歧视的。 ”这时所有人群情激动，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屋内的争吵声吸引一位老者进来了，他的眼睛根本不转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只等待护士来侮辱他。不知怎的，旁边的人却咯咯笑了起来。老实说，他们大笑的样子，就相当于侮辱。究竟是在侮辱谁，我不得而知？！于是我心想：“但愿护士过来撵老者，向老者大呼小叫，看看她怎么来和老者过招。”哪知，护士看出势头不对劲，瞪圆了她那对小小的红眼睛，嘴里嘟嘟囔囔，走出去了。
        不到五分钟，又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比护士的声音还要凶猛，几乎刺痛人的耳膜：“你们都给我出去，不出去我报警了。”
        “你报警吧！我们为什么要出去？”小伙子一听更来劲了。
        “警察是你爹。”中年妇女小声说，看样子非常生气。
        “你们不能在这里休息，你们都出去！”保安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
        “这里写着呢，不是休息室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休息？”
        “领导安排了才能在这里面休息！”
        小伙子反问：“到底哪位领导安排的人，才能在这里休息？”
        “我们的护士长安排了，才能在这休息。”
        “你们的护士长是哪个？”
        “这个不是你管的，你赶快给我出去！”
        这样的话题颠过来倒过去，实质性的问题完全没有解决。可怜的护士、保安和可怜的病人家属倒像是斗牛士一样，一直在勇猛地斗争。
         ……
        在人们的再三追问下，那位护士才说出只有张护士长安排了，才能在这里休息。中年妇女猛地站起来，高声与他们争吵，扬言我们就不出去，你能咋着？
我看着他们无止境的争吵，当即我就烦了，明确地说：“等医生来这里休息了，我们走也为时不晚。”
        “对呀，我们现在又不影响医生休息。”小伙子附和着说。
         保安声音既清亮又急促地说：“你再不出去，我们就把你们撵出去了。”
         小伙子用手机全部录下来，旁边的人叽叽喳喳说发到网上。保安放下他那凶狠的声音，沉默片刻，也走了。我看到这种情景，就站起来走到门外，碰见那位保安又领了三个来，一共四个保安来到休息室，其实里面的人已经自觉地走出了休息室。只见那位中年妇女又折了回来，问保安：“这忙大的医院，服务态度怎么这么差，是人的素质差，还是医院大，欺负病人……你们保安靠谁吃饭，是我们养着你们，我们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现在，那位中年妇女的话起了变化，保安听了面带愧色，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其中一位年纪大的保安连忙道歉：“我向你们赔礼，保安文化程度不一样，素质也就差点，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不会说话，惹你们生气了。这里是医生的休息室，你们体谅一下。”
所有人都离开了，难免心里有点儿厌恶。我虽然不吭声，但并代表我心里没有气。只有小伙子下楼时忍不住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还冲着我笑了笑，那神情很高兴，对我说道：“我向谁去诉说医院的霸道？”
        短暂的这家医院逗留，闹得我的心里也挺难受的，我得出结论，毫不介意跟你说这家医院不成体统，对病人亲朋的态度有失大雅。对了，这家医院可是省城的大医院啊！

简历
魏清海,当代著名作家，1965年1月生于河南息县，郑州市作协副主席，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变》《歧路亡羊》《情人谷》等。2018年底，魏清海又出资在郑州市创建了近200平方的“中国著名作家签名藏书博物馆”。2020年被郑州市委宣传部推为“文化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