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添
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苏苑高级中学 江苏苏州 215128
摘要:《变形记(节选)》中的时钟反复出现,与人物的异化和命运无形当中产生了密切的关联。时间的流驶是无情的,但是又是惊警的。格里高尔的生活被时间控制了,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权;心灵被时间锁住了,陷入了孤独和无助;而家庭、社会中也无法给他关心和交流,最终让他成为“失语者”,在时钟的敲击中,逐渐陷入绝望。
关键词:时钟 时间 现实 异化
部编版高中语文教材下册课文《变形记(节选)》中,时钟这一意象多次出现,催促着门内变形成为甲壳虫的主人公格里高尔依旧在现实工作的紧迫中思考行动,引出了门外格里高尔家人、协理依次出场。时间,成了现实和异化之门的打开者。门外是冷酷的现实世界,门内是孤独的异化甲壳虫,时钟催促着这扇门打开,也警醒着属于自然的甲壳虫一旦触碰现实社会,必然寸步难移,悲剧终了。
一、生活被时间牢牢掌控
时钟,意在表明格里高尔的生活被时间牢牢掌控。时钟的敲响在文中不断提及,爸爸、妹妹、妈妈、协理等一系列与主人公生活息息相关的人物陆续登场,推动者小说情节的发展。生活被时间牢牢掌控,而不是自己牢牢掌控时间。格里高尔的悲剧在时钟的紧迫下,逐渐拉开序幕。
1、生活被时间牢牢掌控,挤压了私人生活空间
在时钟的紧张与格里高尔安静的放松之间,我们能够感受格里高尔疲惫的心灵,虽然他还在机械的思维着今天的工作,完全没有顾得上自己的身体所产生的变化。故此,在格里高尔挪动身体下床前的安静中,外部时间在飞快变化。在封闭的空间内,格里高尔的内心非常简单——除了工作还想着工作。在房间外的催促其实也还是工作,在这紧张跳动时间的间隙内,格里高尔的安静无疑是放松的甚至是享受的,至少内心还留有一片安宁,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纷繁内卷的社会,作为一名小职员可怜而无奈。社会生活的侵占与自然生活的缺失,公事吞噬着私人的生活空间,格里高尔的异化正是无力改变的体现。
2、生活被时间牢牢掌控,造成内心无处安栖
格里高尔时间相当紧张,从凌晨四点开始到早上七点都有工作安排,无论是赶火车还是谈客户,一直在奔走忙碌。而时间的催促者,非但有协理、家人,更可怕的还有养成了习惯的时间自觉。格里高尔的生活被切成了片段,在碎片化的时间里面长期去完成超过身体和心灵负荷的工作,职场生存缺乏自我时间调节。工作单调、紧凑,导致劳动异化——身心疲倦逐渐流驶生活目标与趣味。北宋诗人黄庭坚在《登快阁》中所说“痴儿了却公家事”就描述了这种厌恶繁琐公事的心情,余光中的《假如我有九条命》里面“一条命专门应付现实的生活”也是对这种“烦”的真实写照。格里高尔渴望拥抱生活,可惜可望而不可得,成为甲壳虫凝望窗外,正是这种内心无处安栖的写照。
3、生活被时间牢牢掌控,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无独有而,喜剧大师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中,巨大钟表敲响的时刻,工人们就开始了没有停顿的快节奏机械劳动,甚至抽根烟的功夫,都遭到了老板严厉的训斥。资本主义企业中,劳动者因劳动异化而产生的精神紧张、压抑可见一斑。两相对比,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的身心处境更加堪忧。格里高尔在家庭、事业和自由创业之间,选择背起了沉重的家庭负担,去承受自己并不喜欢但必须去做的担当,这本身对于格里高尔来讲是一种责任,解放了家人们的困境,却让自己沉沦在工作的泥潭。在经历过军事化训练之后,相信这种选择是一名有责任心的男子做出的,但是这份工作可以说打心眼里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并不从愿,而且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活、生命。甲壳虫壳的沉重,腿的细弱,就是不堪重负的隐喻;甲壳虫无法飞翔,困在房间,恰如一种无形的捆绑。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时间和空间形成了一个死局,格里高尔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时间,就没有办法走出这个被困的无形空间,走不出这个空间,只能让时间指挥成了工具人。于是,时间成了精神焦灼的代名词,物化为紧锣密鼓而犹身心疲惫的逃避状态。
二、心灵被时间紧紧锁住
时钟,意在表明格里高尔的心灵被时间紧紧锁住。时钟的敲响不断被提及,与格里高尔晚上独自做相框的时间形成对比,一快一慢,一短一长。格里高尔的心灵已经被时间锁住,灿烂生花的爱情与理想只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未来,却不能与“当下”接轨。心灵被时间紧紧锁住,让格里高尔更加孤独与痛苦。
1、心灵被时间紧紧锁住,封锁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格里高尔渴望爱情。早晨时钟的频频出现与晚上的时间格里高尔为做相框花了数小时作深刻的对比,时间成了情结的主要推进者。格里高尔的心灵已经被时间紧紧锁住,在白天绵密的工作让他只想去完成公司的任务,在晚上等自己空下来,内心世界却无法用其他方式填充,格里高尔缺少分享的时间,内心对于爱情的渴望也最终被一张广告画虚无的填空,显得苍白而且悲伤。时间对生命的意义演变为对生命的催促,格里高尔无奈进入了一种渴望拥有但是无法安排的局面。格里高尔到了适婚年龄,但是对于情爱的渴望,却化为了一种虚无主义的期待。
格里高尔也是一个理想青年。时钟的敲响,人物的变形,让格里高尔的理想也随之成为了泡影。绵密的时间,就像是理想的丧钟,太过于残酷。虽然有翻译版本的问题,但是墙上挂着的是格里高尔曾经意气风发的军官照片。年轻的格里高尔与迟钝的甲壳虫相比,一个是朝气活力,一个则思维混沌,一个对未来充满信心,一个则对当下的生活感到失败痛苦。格里高尔想象着还债以后就能够自己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可在还没有实现之前,自己就变成了不堪重负的甲壳虫,已经无法展开隐形的翅膀,重新接续自己的理想了。越努力工作,离开理想就越远,资本的压榨、社会的异化,让本该有好前途的格里高尔提前谢幕。
格里高尔的寄托是虚无缥缈的,不可能拥有,因为过度的时间侵占,已经让格里高尔无法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或者错过了许多,也就是说,他的家人不能理解,甚至漠视他的感受,任他在忙碌中逐渐迷茫自己的生活,并且封闭了自己。和睦的家庭沾染社会冷气,而格里高尔也自此走进了孤独。而时钟,恰恰是爱情幻灭、理想湮灭的见证。
2、心灵被时间紧紧锁住,唤醒读者的真实世界
时钟,敲击着读者的心灵,唤醒读者在真实世界中聆听内心的声音。悲剧的魅力,就是撕开来,让你感受到残酷,让你的心灵受到震颤,进而反思自己的生活。作品里的格里高尔的生活与机器时代相关,但是他的痛苦与孤独唤醒的是人们对家庭、职业和私人生活的在思考。时间的声音,让格里高尔回归机械的生活,却让读者审视异化生活的影响。时钟是文明的象征,更是一种单调生活的隐喻,是完全脱离与自然的产物,它的本质就是计算,绝不会有任何欣赏生命的成分。它是组成困死格里高尔的“社会森林”的重要的一部分。
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作品《记忆的永恒》中的时钟,软软地摊在所到之处。而卡夫卡笔下的时钟,代表着现实社会的无情,坚硬无比。悠悠的时间,对格里高尔的父亲来说,是享受早餐的时候;对于他的妹妹来讲完全不必担心时间的紧迫。可格里高尔不能进入梦乡,无法体会到梦境中时间的美好,虽然格里高尔期盼债务还清以后,他就可以拥有自己的世界,但是时钟的敲击,让他和梦境分离渐远、与现实捆绑不破。承担者的悲剧,他的努力没有换来怜悯与同情,相反换来的是丑陋与嫌弃。让读者从格里高尔的异化身体、异化家庭、异化生活中看到了时代的悲剧,看清社会的本来面目和善良的孤弱。时钟,让文本中幻化的世界打破平静,也给予了读者对于现实世界冷峻的警醒。
三、温情被时间冷冷扔下
时钟,意在表明格里高尔家人的温情已经被时间冷冷扔下。时钟的敲响不断被提及,格里高尔的变异始终没有人有从内心关心,格里高尔的心理描写中,没有一句触动温情。时间仿佛是最冷静的判官,能看清世界上所有人的耐心和毅力。温情被时间冷冷扔下,留下的只有现实世界冷酷和心灵世界的寒凉。
1、温情被时间冷冷扔下,煎熬错解为幸福光明
卡夫卡笔下的时间相对于博尔赫斯《交叉小径的花园》中“时间就像迷宫一样”是不同的,卡夫卡的时钟是将异化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打开者。时钟充当着时间的具体存在,它的每一次出现,都在让格里高尔的内心世界和现实世界进行对话,但是格里高尔心声吐露之时,却总会出现阻隔。时间在这里充当一个无情的过客,在这个无情过客所到之处,我们发现亲情的交流开始停滞。父母不理解儿子也渴望爱情,只认为体面的工作,是可以做一辈子的工作,把他的煎熬看成是幸福的光明。每当时间指向固定分数,我们发现格里高尔和父母竟然会同步产生相同的反应,也就是说,在格里高尔的工作已经成为了家庭生活的固定节奏,甚至于因为五年没有请过一天假,格里高尔的任何异常的举动都会看成为懒怠。
从家人们对于格里高尔的态度看,温情已经被时间冷冷扔下,仅留下空洞意义门外门里。格里高尔变成甲壳虫有惊悚却无怜悯,不见人心最柔软的关心,只看到世态炎凉。时钟,揭开了家庭的无情,划开了格里高尔的伤痕。
2、温情被时间冷冷扔下,交流不再是生活重点
时钟的不断敲响,似乎也是格里高尔渴望交流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是口齿的含糊不清已经不能让家人明白格里高尔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每一次时间的推进,每一次人物的出现,每一次交流的产生,都让我们看到在这家里面格里高尔沦为赚钱还债的工具人悲哀,他不但被工作捆绑住了自己的生活和心灵,在家庭里面的关系,也产生了交流的障碍。这种交流和冷冰冰的时间一样,是一种机械催促的交流。父母并没有理解格里高尔期盼女友的状态,甚至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不去社交,为什么他将大量的心思花在了制作木质镜框上面。而在格里高尔异化的那一天,也只是看到了格里高尔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并不明白真正的问题并不在形体的表面,而在格里高尔目前虚无的内心。家庭的温暖有时候可以填补工作带来的疲惫、情感带来的缺失的,但是在这样一个家庭,只有冷漠的机械时间的行走,没有交流,也无法交流。除了家庭之外,格里高尔在工作中的交流也有很厚的壁障。老板与员工似乎是天然的无法交流,他们的关系只靠冰冷的制度维系。
温情被时间冷冷扔下,交流已经不再是生活的重点,蜕变成心灵的陌生人,社会的异化带来了家庭的异化,失去了家人的交流,格里高尔最终成为了失语的甲壳虫。一切都变成了自言自语,生活没有了交流,失去了分享,就只剩下家庭、职业的一张“冷面皮”。
3、温情被时间冷冷扔下,死亡已经层层铺垫
时钟,是格里高尔越来越接近死亡的象征。人间缺失了最基本的温情,预示着格里高尔此次异化带来的肯定是走向绝望,走向死亡。在金钱至上的社会,人一旦失去了赚钱的能力需要别人照顾,让读者感受到强烈的冷气。妹妹的“怨怨”、父亲的“拳头”“脚踢”、母亲的带有催促意味的惊恐,这一切都在表明格里高尔在家庭里面是一个孤独无助者。
如果死亡来临倒还算是一种节日的降临,那么小说中所描写的是格里高尔在死亡前逐渐感受到工作带来的绝望、孤独带来的绝望和家庭带来的绝望,可见在自己的封闭房间内,一下子异化前是一层层的多年的铺垫。时钟的鸣响,是在冷冷地告诉读者,格里高尔将以虫的身份卑微的面对家庭、社会和他依然想着工作的封闭心灵,而作为一只甲壳虫,随时都可能死亡,谁都可以让他死亡。而格里高尔的死亡预示,又何尝不是异化社会“溃于蚁穴”的警醒呢?
卡夫卡说过:“有天堂,但是没有路。”时钟是时间的代言者,它掌控着主人公生活,将他的心灵仅仅锁住,冷冷地见证着这个家庭对他的变化,格里高尔凝望着窗外,却只能选择去打开现实的门,因为天堂虽美,却无法达到。在这时间的背后,更是时代的钟鸣,告诉我们要关注这种异化生活带给人的影响。
我们现在讲求高品质生活,但是生活中的异化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它还在以各种形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慎之,戒之。
[参考文献]:
1、(法)让-克里斯多夫·阿基雷|译者:丁放鸣/谢芳《达利的世纪》[M],北京:作家出版社出版.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