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1,张彬1 200234
江苏昆山信息工程大学2 张金竹2 215300
摘要:性范畴是语言的共性范畴,语言的性别差异表现在语用、语法、词汇等多个方面。名词是性范畴的核心,本文通过对英语、汉语和维吾尔语中名词的考察,发现名词在性范畴上的表现形式主要有形态标记、语义标记和另造新词三种。形态标记和语义标记体现不同语言的构词特点,也反映语言接触以及语言自身演变的特点,另造新词作为一种补充,体现不同语言社群的认知特点。语言中也表现出一定的性别倾向,这也是认知的体现。
关键词:性范畴;标记;共性;倾向性
一、引言
性范畴(gender category)是语言普遍范畴,英语、法语都有阴阳两性之分,汉语则体现在男女用语不同、称呼语差异等。关于性范畴的研究,Jespersen(2006[1922])指出不同性别在语法和词汇上的差异,最早从语言学角度进行研究。目前的研究主要从社会语言学角度进行,如Lakoff(1975)提出对“妇女的语言”的研究等;汉语学界侧重于语音、语用以及二语习得等方面的差异,如赵蓉晖(2003)、陈原(2004)、陈琳(2014)等。
不同语言在性范畴表现形式上存在差异,名词、动词、形容词甚至物主代词等都可以通过添加标记表现性范畴。其中名词是性范畴核心,对名词添加标记是最常见手段。本文主要考察英语、汉语和维吾尔语中名词性范畴表现形式,发现“形态标记”“语义标记”和“另造新词”是三种主要手段,前两者反应语言的形式特点,“另造新词”体现语言社群的认知特征。
二、性范畴在名词中的表现形式考察
根据语言类型学对世界语言的分类,英语属于屈折语,汉语属于孤立语,维吾尔语属于黏着语。我们对三种语言中名词在性范畴的表现形式进行考察。
2.1英语构词多为派生形式,名词的性别差异主要通过词的不同形态表现,即通过形态标记(morphological marker)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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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英语名词形态标记有前缀(prefix),如英语male-male-female,也有后缀(suffix),且后缀占多数,如“actor-actor-actress”。这些标记只改变词的形态,本身并没有意义,因此是形态标记。此外,阳性名词倾向于和原型保持一致,阴性名词倾向于添加标记,如“tiger-tiger-tigress”。
2.2汉语是孤立语,构词以复合词为主,没有形态变化,汉语名词在性范畴上主要靠添加修饰限定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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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2可见汉语有两种手段表现性范畴:1.增加名词的语义值(value),如“男、女”“公、母”“雄、雌”等。这类语义值(value)本身有意义,因此是“语义标记”(semantic marker)。语义标记不同也体现指称对象和人的关系差异,“男、女”一般指人,亲密度最高,“公、母”一般指常见的或与人关系较密切的动物,如“公马、母马”“公鸡、母鸡”,“雄、雌”一般指不常见或与人关系较远的动物或植物,如“雄狮、雌狮”“雄花、雌花”等。2.调整名词性成分语义值,主要是名词性成分具有明显性别指向的名词,如“的哥、的姐”,名词性成分“哥”“姐”都具有明显的性别指向。同时汉语某些名词本身有明显性别倾向,如“士兵”“模特”和“警察”,如不加性别标记,“士兵”和“警察”倾向认为是男性,“模特”倾向于是女性。
2.3维吾尔语属于黏着语,其名词性范畴的表现形式具有多种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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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3可见,维吾尔语名词通常使用语义标记,不过维吾尔语不但区分性别,对已婚和未婚也有不同词语。一般已婚女性前加ayal(“女性的、妇女的”),未婚女性前加qiz(“女孩子的、小姐的”)。可见维吾尔语主要通过增加语义值来表现性范畴,维吾尔语的性别标记是语义标记。张玲(2013)指出,维吾尔语从俄语、阿拉伯语和波斯语中引入不少词语,因此,维吾尔语中也有不少形态标记。可见维吾尔语中既有语义标记,也有形态标记。我们也注意到,维吾尔语中也倾向于对女性加标记,不加标记一般表示男性。
2.4各语言名词在性范畴的表现形式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方式的综合,如汉语主要通过添加语义标记和调整语义值,维吾尔语主要通过语义标记和形态标记等。添加语义标记也存在于屈折语中,如英语“nurse- male nurse- nurse”“soldier- soldier- female soldier”等。事实上,现代英语中语义标记占很大比例,形态标记则属于历史遗留,基本可以穷尽。丁志斌、石红梅(2011)指出现代英语存在从屈折语向孤立语发展的趋势,一个重要依据就是英语形态屈折简化,语法意义越来越依赖语序和词汇。语义标记的使用反映出英语发展新特点。
性范畴还通过“另造新词”(coinage)表现,如“马”在英语、西班牙语、德语中分别为“horse-stallion-mare”“caballo-caballo-yegua”“pferd-hengste-stute”。可见,“马”在英语和德语全部,西班牙语的阴性都采用另造新词的形式。
汉语性范畴也存在“另造新词”,如汉语亲属名词中的母系男性(舅舅)、母系女性(姨妈)、父系男性(伯伯、叔叔)、父系女性(姑姑)。上文汉语、日语通过调整中心名词语义值的方式也可看作“另造新词”的方式。
综合以上考察可以看出:1.语言性范畴的表现形式主要有形态标记、语义标记和另造新词三种,在英语等形态变化比较丰富的语言中以形态标记为主,在汉语等没有形态变化的语言中以语义标记为主,此外还存在另造新词形式;2.一种语言往往通过多种形式表现性范畴,反映出人类语言的丰富性;3.某些名词本身往往会表现出性别倾向,多数情况下倾向于表现阳性,如“警察”“hero”等,但也有名词倾向于阴性,如“模特”“nurse”等。
三、名词性范畴表现形式的初步解释
名词性范畴表现形式体现不同类型语言的共性和个性特征,反映出不同语言的发展以及语言社群的认知特点。
3.1名词性范畴的表现形式总体上与各语言的构词特点对应,如英语、阿拉伯语是屈折语,多采用形态标记,汉语和越南语为孤立语,多采用语义标记。不同语言的个性特征也反映语言接触以及语言自身的演变特点。
首先是语言接触的影响。维吾尔语中形态标记和语义标记并存,体现出语言接触的影响。维吾尔语中有大量的俄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借词,这些借词为维吾尔语带来了形态标记;日语性范畴表现形式跟汉语一致,即有语义标记,也有语义值的调整,显示出汉语对日语的影响。其次是语言演变的影响。汉语双音化的发展,使名词性范畴的表现形式由“另造新词”变为添加语义标记。现代汉 语中有不少使用语义标记表现性范畴的词,在古代汉语中都采用另造新词的方式,如“公马”和“母马”在古代汉语中分别为“骘”和“骒”,可见汉语双音化的发展对性范畴的表现形式产生影响。
3.2沈家煊(1999:191)指出:“英语中一般动物的名称是雄性的无标记项,雌性为有标记项,如:狮lion-lioness,老虎tiger-tigress。但牛、羊、鸡相反,雌性的cow、hen和sheep是无标记项,雄性的bull、cock和ram是有标记项,原因在于农夫多饲养雌性家禽,家禽为雌性于是就成了常规。”可见名词的性别倾向在语言中分布很广泛,且一般情况下倾向于阳性为无标记项,阴性的为标记项。
认知语法认为,意义是基于经验的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人认识客观世界并最终形成概念的过程就是人对客观事物进行加工的过程,这一过程是基于自身经验的,包括范畴化(categorization)和典型化(typification)等一系列主观加工。王寅(2006:7)认为:“概念的形成主要与人类对客观世界的类属划分密切相关,类属划分又是以类型化为基础的,因此概念就不可能是客观世界的镜像反映,它必定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对某一概念的识解过程,就是对具有典型特征的概念的激活。名词的性别倾向体现出典型事物在心理空间的投射,如“男性士兵”和“女性模特”分别是“士兵”和“模特”范畴的典型,因此在识解“士兵”和“模特”时也会首先激活典型化的“男性士兵”和“女性模特”,“女兵”和“男模”由于具有非典型性和非常规性,因此需要添加标记。
3.3“另造新词”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相较而言,语义标记或形态标记更符合经济原则,但“另造新词”在多数语言中普遍存在。除了性范畴,在其他范畴中也存在,如汉语中通过另造新词区分“大米”和“水稻”,均对应英语的“rice”,可见“大米”和“水稻”在汉语中属于不同范畴,在英语中属于同一范畴,反映出不同语言社群对事物认知差异,体现概念化和范畴化的差异。
“另造新词”也和语言自身的特点有关。古代汉语除了通过“另造新词”区分马的性别外,还对不同体态、不同颜色的马进行区分,如“”“骃”“骊”“骓”等。既体现出汉语社群对“马”的概念化和范畴化,也与古代汉语单音词为主的特点有关。经过双音化演变,现代汉语主要通过语义标记进行区分,如“黑马”“白马”。
四、结语
性范畴是语言的普遍范畴,其表现形式主要有三种:形态标记、语义标记和另造新词,前两者反映出语言的构词特点,另造新词体现语言社群的认知特点。此外,这些表现形式的差异也反映出语言发展演变的特点,如语言接触、双音化等。
名词在性范畴上一般倾向于阴性为标记项,阳性为无标记项。这表明多数情况下人们倾向于把阳性认定为典型事物或常规,体现出人类认知在性范畴的普遍特征。
我们也感到,语言是人类对客观世界认知加工的产物,语言能体现人类认知的普遍特征或语言社群认知的个性特点,可见认知深深地影响着语言,从认知角度能够对很多语言现象作出合理解释。
参考文献:
[1]Lakoff. Language and Women's Place [M]. New York: Herper and Row, 1975.
[2]Jespersen. Language: Its’ Origin, Development and Nature [M]. New York: W. W. Norton,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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