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
青岛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青岛 26000
摘要:英伽登在《文学的艺术作品》中将文学作品的内部结构划分出四个层次:语音层次、意义单元层次、图式化观相层次和再现的客体层次。这一理论对文艺作品的分析和鉴赏可能产生有益的启示。因此本文将以英伽登的文学作品结构层次理论为例,对杜甫的《题张氏隐居二首》进行语音、意义、图式和再现客体诗歌层面的解读。
关键词:语音 意义 图式 再现客体
1.语音层次
英伽登认为,文学作品的语音造体层次是文学作品永远固定的外壳,只有通过这个外壳,才能进入到作品里面。杜甫的《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从诗体形式上看是一首五言律诗。五言律诗是从五言古诗中脱胎出来的新诗体,它继承了五言古诗的句有定字和隔句押韵的原则,并且借鉴了骈体文的声律和对偶原则,《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自然也不例外,例如:第一句和第二句中的“之子时相见,邀人晚兴留。”“见”和“留”就成为两句诗中的定字,并与第五、六句“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中的“劝”和“求”押韵。使得整首诗读起来朗朗上口。
除此之外律诗本身的“对偶原则”,也使得它的语音层次格外的丰富。在《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中“霁潭鱣发发,春草鹿呦呦”两句诗,结构相同、字数相等、句式工整,并且将对偶原则表现的淋漓尽致。“霁潭”与“春草”,“鱣”与“鹿”,“发发”与“呦呦”对仗十分的工整,再加上平仄音的呼应,使得诗歌的语言给人一气呵成、淋漓痛快的酣畅美和明快的节奏感。
2.意义单元层次
英伽登将“意义”定义为“所有与语词发音有联系并且和它一起创造了‘语词’的东西”。[英伽登.论文学作品,张振辉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第83页.]这一层次是建立在语音层的基础之上,并且在文学作品中这一层次主要是由词句的意义的构成。单个语音及其具体的语音材料构成词语,若干词语的意义构成句子,若干句子的意义再构成句群,最终形成作品的整体意义。
在《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中,每句诗都由五个字组成,句式简短但意义悠长。例如:“杜酒偏劳劝,张梨不外求。”“杜酒”和“张梨”其实本身是有用典的意义在的。“杜酒”取自《急就篇注》:古者仪狄作酒醪,杜康又作秫酒。而“张梨”典出潘岳《闲居赋》:“张公大谷之梨。”但是,杜甫在这里却根据姓氏进行了一场“文字游戏”。因杜甫姓杜,所以他将“杜酒”解释为自家的薄酒,而“张梨”就根据张氏——张玠的姓氏理解为张氏家所产的梨。如此一来,酒和梨两个单调的意象,通过文字的把玩和用典的衬托,其意义就变得更加的丰富。与此同时,“杜酒”与“张梨”也与开头的“之子时相见,邀人晚兴留”形成了一种呼应。一壶薄酒,几只梨子与“晚兴”完美的融合为一体,主客之间虽无玉盘珍馐,但仍恣意快活。将整首诗中想要传达的二人之间的深厚的友谊表现的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英伽登认为文学作品是一种纯粹意向性客体,即这种客体是“直接或间接由意识行动或者有许多这样的内在的意向性的驱使所采取的行动创造的”[英伽登.论文学作品,张振辉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第143页.],实际上,当作家的创作活动结束后,作品就与作家脱离开来,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客体,而不是一种简单的心理现象,它超越了作家和读者的所有的意识经验,只将词语的意向性保留下来,由于作品成为主体间际的意向客体,所以在一定的语言共同体的成员之间,在一定的历史维度中这些词语的意义是可以理解的。
在《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中,“霁潭鱣发发,春草鹿呦呦”实际上包含着作者的一种夸张的说法。《卫风·硕人》篇《正义》以鱣为江东黄鱼,而黄鱼的体型较大。而“霁潭”代指清明的潭水。按照霁潭的体量来看,应该是不会有鱣鱼存在的。所以“鱣”在这里或许应为鲤鱼,这里写作鱣只是为了突出鲤鱼的肥硕。乘着“晚兴”而留的杜甫,面对张玠隐居之处的优美景象,心情自是无比悠游自在。因此,眼前的小潭中鲤鱼也被想像成了体型庞大的鱣鱼。实际上这就是杜甫的一种意向性投射。但对于后来的读者而言,他们并不是杜甫与张玠欢聚的见证者,但是从客观的文字中,也可以接受到杜甫想要传达的这种纯粹、欢快的意向。
3.图示观相层次
“观相”指客体向主体显示的方式,实在的客体向主体显示(被主体知觉)为客体的观相内容。在文学作品中,有限的文句只能提供有限的观相,这些有限的观相所组成的层次只是骨架式或图示化的,其中充满许多“未定点”。英伽登认为,作为一种图式化结构的作品,其中充满了未定点,尤其表现在对一些人物和事件的描绘上。所谓未定点并非作者在创作中有意为之,而是语词和句子的有限性造成的,因此,未定点也成为了文学作品不可缺少的元素之一。读者在阅读中往往需要发挥想象和联想,对作品中的未定点进行相应的确定以及补充,使得作品得以现实化。而这种补充的活动,就是英伽登所谓的文学作品再现客体层的 “具体化”。
这种“未定点”或者说“空白”现象,在中国的古诗种体现的尤为清晰,例如《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的尾联“前村山路险,归醉每无愁”,“愁”可理解为愁绪,但在这里究竟是为何愁却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根据原文的意义来看,前村的山路很险,又喝醉了酒,跌跌蹱蹱地回去,仿佛盲人瞎马夜半深池的光景,没有不发愁之理,但却因为主人情重,宾主极欢,开怀畅饮忘却了回程的担忧。但很多的读者根据其自身的阅读经验,再加上对于杜甫本人仕途不顺的经历将“愁”理解为仕途官场的忧虑。在这里,关于“愁”就变成了一个“未定点”,吸引了读者关注与想象。
4.再现客体层次
再现客体,指作者在文学作品中假造的、虚构的对象所组成的“世界”。文学作品中的再现客体绝不是现实的。英伽登认为,作品的前三个层次都以建构再现客体为目标,而再现客体本身却不再构成别的东西,因此也就占据了作品结构的最高层次。在《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中,无论是对于诗体韵律的强调,还是杜甫对于霁潭、春草、鹿鸣、鱣鱼、杜酒、张梨等意象的构建,都是为了塑造一个生动形象的虚构世界,而这个虚构的世界,实际上也就是一种再现客体。
不过,英伽登也指出,在某些艺术作品中,还存在着某种依存于再现客体,并对其发生一定影响的东西,比如作家通过再现客体所表达的某种深邃的内涵或意蕴,英伽登认为这就是某些作品所包含的“形而上学”质。在《题张氏隐居二首·其二》中,杜甫将张玠的居住环境描绘的非常幽美,清明的潭水,肥硕的鳣鱼,茂盛的春草和呦呦的鹿鸣,所有的意象都将张玠的居住之所勾勒成了一个桃花源。但是在描写清幽的环境的同时也暗示了居住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中的张玠,其本身品德之殊胜。通过环境的幽美衬托人物品质的高洁,本身就是一种“形而上学”质的体现。
结束语
英伽登文学作品结构层次理论为系统完整的解读中国古典诗歌提供了一种切实可行的鉴赏方法,有利于读者更准确的把握诗歌内容,拓宽了文学批评可以介入的空间;这一理论十分重视语言在作品中的作用,这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语言的研究解读提供了一种理论支撑,从而进一步提高了读者对诗歌语言的关注度和对诗歌语言独特审美价值的阐释和挖掘。
[参考文献]
[1]罗曼·英伽登:论文学作品,张振辉,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
[2]罗曼·英伽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陈燕谷,晓未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88。
[3]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
[4]蒋济永:罗曼·英伽登对读者接受理论的影响,外国文学研究,2001,(0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