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丙龙
（内江师范学院 教科院 四川 内江 641100）
摘要：近10年我国从政策导向方面逐步明确重视高校性健康教育，但事实是未开设性教育课程的高校达40%，大学生总体上满意度不高，普遍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性健康教育。根本原因为模糊性的政策没有具体规定高校性健康教育课程的性质和地位。国家应重新制定该教育的指导纲要，明确规定性健康教育是高校的公共必修课，统一编写具有权威性、科学性的高校性教育教材，培养一支专业化师资队伍，鼓励多元开放的教学方式，完善课程评价，彻底改变目前该教育可有可无的游离现状，真正为大学生的全面发展和健康素养奠定坚实基础。
关键词：大学生；性健康教育；课程；落实
中图分类号：G642
Implementation and Curriculum Construction of University Sexual Health Education
Li binglong
（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 Neijiang Normal University, Neijiang, 641100,China）
Abstract: China has gradually attached importance to university sexual health education from policy orientation in the recent 10 years. However, the fact is that 40% of universities have not offered sexual education courses, university students generally have low satisfaction with this education and have not received formal sexual health education.The fundamental reason is that the ambiguous policy does not specify the nature and status of sexual health education courses. China should redesign the guidelines of the education, clearly stipulate that this education is the public required course in universities, write authoritative and scientific sexual education textbook, cultivate a professional teachers team, encourage open teaching mode, perfect the curriculum evaluation, completely change the present free situation of the education, truly lay the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all-round development and health literacy of university students .
Key words： undergraduate；sexual health education；curriculum；implementation
性行为是人类社会行为的一种形式，关乎个人和社会健康发展，不管是否愿意研究或刻意回避该问题，它都是客观存在，因为即使人类在野蛮阶段，也是把人的性发育程度和水平作为成人仪式的象征，当做进入成人生活的一种准备，遑论现代文明社会。人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但本质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一种社会存在物。大学生的性生理发展成熟度已经达到成人水平，但与他们掌握的科学性知识、正确的性态度价值观、健康安全的性行为和较强的合理处理性问题能力等方面却产生较大冲突，而“我国性教育已提出并实施多年, 但效果并不令人满意，” [1]不利于大学生健康全面的发展，不利于“健康中国”目标的实现，国外也是“青少年普遍缺乏性生殖健康知识”,[2] 使得高校性健康教育已经是一项国际普遍优先关注的研究课题。
一、高校性健康教育课程目标与实施现状脱离的问题
性健康是健康教育的重要内容和目标之一。2011年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课程教学基本要求》规定了专门章节“大学生性心理及恋爱心理”，教学目标是“了解大学生恋爱心理、性心理及存在的问题，形成对性心理和恋爱心理的正确认识。”[3]2016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指出学校健康教育力度要加大，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和作为所有教育阶段素质教育的重要内容，其中第五章第四节特意单独强调“减少不安全性行为和毒品危害”，主要目标为“开展性道德、性健康和性安全宣传教育和干预”、“减少意外妊娠和性相关疾病传播。”[4] 2017年教育部印发《普通高等学校健康教育指导纲要》，五大主要内容的第四部分为“性与生殖健康”，内容更具体更全面，目标为“树立自我保健意识，掌握维护性与生殖健康的知识和技能，提高维护性与生殖健康的能力”。[5] 该文件首次明确我国在高等教育阶段实施性健康教育，政策方面首次实现了性健康教育所有学段的全覆盖（此前仅有基础教育）。可见我国逐步从国家政策导向方面对高校性健康教育的明确重视是近10年的事情，而实际实施现状和效果又如何呢？
中国计划生育协会等机构发布的样本为1764所高校、54580人有效参与的《2019-2020年全国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调查报告》显示，只有52%的大学生曾经在大学里接受过性教育，没参加过的占28%，不知道不清楚的占20%，约一半大学生没有接受过性健康教育；在参加性教育课程时期方面（多选题），高中为48.82%，大学为59.82%；在对高校性教育满意度方面，23.5%的大学生不确定有无性教育，其余大学生对高校性教育的评价为一般占42.02%，比较不满意11.35%，很不满意9.35%，比较满意22.67%，非常满意14.61%；没有性需求的大学生只占16.53%；在有过的性伴侣数量方面，平均男生有3.78个，女生有2.3个；经历过性行为的大学生中，有5%的学生曾经意外怀孕；意外怀孕的大学生中，高达94%的人都选择人工流产处理。[6]据此判断，约有50%以上的小学和中学、40%的高校没有开设过性教育课程，但大学生的性意识和性行为是明显的，整体上对高校性教育的满意度不高，超过18岁后性行为发生频率明显增加，恋爱和同居现象增加，意外怀孕、感染传播性疾病等不安全性行为和性心理问题、性犯罪等风险增加。研究显示，大学生获取性知识的渠道在黄色网站或书刊占17.7%，公开出版物占28.7%，学校课堂占17.4%，同龄人讲述占36.2%,[7]同样说明大学生普遍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性教育，但并不意味着性启蒙和性教育的过程缺失，他们会通过色情网站、黄色书刊等非正规渠道获取良莠不齐的性知识，非科学地弥补这一过程的缺失，这种现象值得我们高度重视。据中美两国5所高校的实证调查显示，美国大学生性知识来源的第一渠道是学校性教育，占72.5%，而中国仅为42.0%，[8] 也佐证了我国在这方面的不足与落后。
当前大学生首次性行为年龄提前、性观念开放、性伴侣多元化、性倾向多样化与性健康教育、科学性知识、安全性行为意识缺失之间构成极大冲突,给大学生身心和社会健康发展带来不利影响。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统计，近年新报告HIV 阳性感染的大学生人数以每年30%-50% 的速度增长，每天有近10名大学生感染HIV病毒。[9] “2013-2017 年，青年学生感染HIV的病例共12037例，其中97.7% 是男性大学生。”[10]尽管70%的大学生知晓口服避孕药是有效的避孕方式，但实际使用率为10.2%，超过35%的大学生倾向于用简单但风险高的“体外射精”法进行避孕，每次性行为坚持使用避孕套的比例也不高，另外存在男男性行为，同性性伴数不止1名，也存在使用性兴奋药或毒品，大学生发生异性性行为的对象，主要为恋人占96.9%，亲密的异性朋友占6.9%，陌生人占4.2%，性工作者占2.5%，[11]这些都会为实现“减少不安全性行为”带来很大阻碍和风险。鉴于当前大学生有关性的问题较为突出，总体上性健康教育课程实际实施情况与目标又相距甚远，研究和真正落实高校性健康教育，对实现“健康中国”战略目标和提高全民健康素养就具有重要意义。
二、高校性健康教育课程实施不力的原因
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高校。首先是国家相关法律和政策一定程度的分散模糊性和不完备性，只对性健康教育课程提出了倡导性的目标和内容。实际上这种倡导性导向和一定程度的模糊约束均体现在对我国学校包括高校性健康教育的规定上。1991年颁布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十三条要求对未成年学生进行青春期教育，该法直至 2020年10月17日再次修订，第四十条规定应当对未成年人开展适合其年龄的性教育，目的是“提高未成年人防范性侵害、性骚扰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12]学校对遭受性侵害、性骚扰的未成年人具有保护的责任和义务。2001年12月29日颁布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十三条要求学校有计划地开展生理卫生教育、青春期教育或性健康教育，[13]这是我国法律中首次使用“性健康教育”概念，且该条款经该法2015年修订后一直沿用至今。教育部在1952、1956和1963年分别颁布的《中学生物教学大纲》、1975年联合卫生部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学生卫生教育的几点意见》中都要求重视青春期生理卫生教育，1992年《中小学健康教育基本要求( 试行)》涵盖性教育多个方面，2008年《中小学健康教育指导纲要》“标志着性教育首次被纳入了中小学健康教育框架”。[14]2017年教育部印发《普通高等学校健康教育指导纲要》，2018年最高人民检察院针对幼儿园中小学性侵事件发给教育部“史上首份”检察建议书，教育部随后颁布《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幼儿园）预防性侵害学生工作的通知》，[15]各地纷纷采取措施整治该现象。以上都表明我国性健康教育在立法、政策、关注点等方面都取得长足进步，但这种倡导性的规定使我国性教育依然可以用“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甚至有学者不客气地用“调情”一词形容我国现阶段学校性教育：总说要做，就是不做，但迟早会做，而且会大做特做。[16]
其次，我国相关政策规定性教育只是健康教育的组成部分，没有具体实施细则。美国在《国家健康教育标准》和《全面性教育指南》基础上制定了《国家性教育标准》，对学校实施性教育的年龄范围、学段水平、主题概念等做了详细规定，[17] 弥补了美国全国范围内实施性教育的不一致性和课时的有限性。[18]而我国基础教育《体育与健康课程标准(2011版)》指出，“各校应根据实际情况，充分利用雨雪等天气的上课时间，每年保证开展一定时数的健康教育内容教学”，[19]请问如果没有“雨雪等天气”怎么办？“一定时数”到底是多少课时？性教育与学生升学考试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基础教育阶段没有实质性开展，高校能好到哪里去？大部分高校一直没有把性教育设置成必修课，或依托于其他课程某个章节、课时实施，最终变成一个可有可无或象征性执行国家政策的形式。
再次，国家政策没有明确具体规定高校性健康教育课程的性质和地位，是导致其流于形式的根本原因。现实中只能依靠部分开明校领导的支持或个别教师依据个人意愿和研究兴趣开设的选修课或少量的专题讲座、宣传等课程活动。
最后，尽管我国历史上曾对人的性问题以极富中国传统哲学特色的视角进行过深入探讨，也曾非常宽容和开明，但受宋以后性肮脏、性羞辱文化影响，目前相当一部分高校师生羞耻于谈性，对其污名化，认为不能更不该公开登上学校讲台，教育中“唯分数”倾向也会导致忽视性健康教育。殊不知科学文明地对待人的性问题，是一个社会健康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
三、落实高校性健康教育课程实施的思路
（一）明确课程的性质和地位
不可否认，近年来国家实现了学校性健康教育法律地位的确立和政策的明确重视，重视程度前所未有，也受到更多开明人士的理解与支持，但该教育及其课程在教学计划中还缺少一个“名分”，就差这最后一步，因为课程是实现一定教育目标最基本的规范和手段。要做到具体落实，关键是亟待明确该教育的课程性质和地位。国家应组织多方面学科专家、有授课经验教师等在充分调研基础上，研究制定立足中国实际又能彰显中国特色时代特征的大学生性健康教育指导纲要（标准）、教师指导手册等文件，明确规定性健康教育是高校的公共必修课，是建设“健康中国”、促进大学生全面健康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设置1学分、16学时为宜（每周一次，每次重点学习一个专题，8周即可修完），明确课程的内容体系、实施尺度标准、教学方法指导以及相关课程资源和社会支持资源，同时建设优质的性教育网络课程资源，扩大教育的受众面和便捷性。
另外一门相关课程也许可以给我们有所启发。近10年教育部至少颁布过4个有关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的文件，其中2018年《高等学校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指导纲要》虽名为“纲要”，但具体规定“把心理健康教育课程纳入学校整体教学计划”，对新生开设公共必修课，设置2个学分、32-36个学时，另外还要求面向全体学生开设选修和辅修课程，专职教师至少2名，安排专项工作经费，配备必要的办公场地和设备。[20]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有政协委员建议，非常有必要对大学生以公共必修课形式开展婚恋教育，预防因恋爱问题导致的恶性事件发生，[21]其实质就是开展性健康教育，只是不知提法为何如此“委婉”。此前也有学者呼吁大学把性教育设为公共必修课，但其在某地培训性教育师资时被叫停，[22]足见推广普及性健康教育阻力之大。只有首先从国家政策层面明确性健康教育是公共必修课，必须具体落实，必须覆盖所有大学生，才能改变目前这种观念上重视、实际上可有可无的局面。
（二） 重视科学权威的教材建设
教材是课程内容的重要载体和主要体现，高质量教材是课程建设水平的重要评价标准之一。从上实际80年代开始至今，我国高校性教育的教材经历了内容单一、数量较少到全面多元、逐步重视、借鉴国外经验的发展过程，但根据开设相关选修课的高校来看，性健康教育教材各自为政，课时和内容由教师自己“拿捏”，今天“仍没有一部全国统编并符合大学生特定年龄、特定环境的性教育教材，也没有一套真正适用的性教育理论来指导高校大学生的性教育工作。”[23]
教育部应依据“一纲多本”原则，结合国际经验和本土实际，组织相关学科专家、一线教师统一编写具有权威性、针对性、时代性的高校性教育教材，同时鼓励各校在此基础上编写校本教材，开设校本课程，兼顾权威统一和灵活。在具体编写方面，首先要遵循与基础教育性教育的连续性、贯通性，与大学生实际情况的针对性，与现实社会的结合性，改变目前各阶段性教育不能贯通一体、缺乏体系的问题，删除过时、落后、不切实际的观念和内容，如某知名高校针对女生开展的“婚前守贞”课。其次是内容要体现科学性和全面性，改变目前政策和实际实施中只关注生理卫生、生殖保健、性心理健康和预防艾滋病等性传染疾病的单一局面，同时也要考虑民族、文化、经济、特殊群体等差异，尊重受教育者的知情权和选择权。内容呈现和语言风格以轻松活泼与学术严谨并重，尽力切合并正确引导当代大学生追求时尚的特点，这方面可以参考美国多所高校采用的性学经典著作《人类的性存在》。扩展完善现有以预防为主的内容，体现以科学性知识为基点、处理性问题的能力方法为实用目标、健康文明性价值观为核心的三位一体内容体系，从文化和社会学等多学科角度，阐释性的多元化、性权利、性和谐、性取向、性侵害预防、性违法犯罪、婚恋家庭、性审美等内容在内的全面复合式性教育，而不仅是心理、道德、法律方面的性教育。最后，全国统编的性健康教育教材以科普性和导论性为导向，为学生终身性健康发展奠定基础，要重视课程辅助资源的建设，如网站、慕课、教师课件、讲稿要点、课内外活动设计、学生咨询援助、最新学术资料等。
（三）打造专业化师资队伍
专业化师资是高校实施性健康教育的重要保障，否则即使有课程和课时保障，也不能很好地完成课程任务或适得其反，因为不专业的教师很可能培养出不专业的学生，甚至传达错误的信息和价值观。况且目前很多讲授该门选修课的教师，本身就是“业余爱好”，少数当做自己的研究主攻方向。针对我国高校实际，打造专业化师资队伍比较便捷的方式是在健康教育部门设立专门的性健康教育教研室，抽调现有的体育、心理健康教育、思政、辅导员、校医等师资，进行专业培训，指导性健康教育学术研究，提高实际教学水平和能力，可以较快地培养一支学科背景多元、专职为主兼职为辅的专业化师资队伍。从事性健康教育的师资，自身必须首先具备良好的性健康素养和正确的性价值观，具有引导学生健康成长的良好意愿，具备科学完整的性健康知识，能充分认识性健康对大学生成长的重要作用，同时又有一定的研究能力。专业素养高的师资本身就是言传身教或潜移默化的影响。
（四）着力科学完善的课程评价
有什么样的教育评价导向，就会有什么样的实际教育行为。构建科学的教育评价体系，扭转不科学教育评价的导向，是当前我国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和深化教育改革的牵引点。以此为契机，着力科学完善的课程评价是促进高校性健康教育持续提高质量的重要保证。在课程目标和实施效果评价方面，重点以科学的性认知、合理处理性问题的能力方法、正确的性态度价值观和全面的性健康素养评价为核心；在师资队伍评价方面，重点以专职队伍、专业化水平、教学效果、科研、教学改革为标准；在学生评价方面，方式要灵活多样，重视过程性和增值性评价。结合学生自评，确定合格、良好、优秀三个等级，其中合格为必须达到的最低标准，不建议传统的闭卷考试。考虑到该课程的特殊性，要尊重学生受教育的知情权和选择权，特殊群体可以特殊对待；在课程类型评价方面，倡导灵活多样，以符合社会实际、贴近大学生生活和学生喜爱程度为标准，课堂教学要充分结合社团活动、讲座、宣传、社会调查等活动；在利用评价结果方面，要重视调控、反馈、改进等功能。
四、结论
以当前高校性健康教育总体上处于一种缺失的状态来看，只有正式确立其公共必修课的地位和性质，全方位加强该课程各方面的建设，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纸上谈兵”的系列问题。但不能一味强调、过分拔高性健康教育的作用，而忽视其他健康教育。高校是实施大学生性健康教育的主阵地，但不能忽视家庭、社区的支持，要构建立体式的资源支持系统。教育部应统筹谋划，构建覆盖所有学段成体系的性健康教育，“把性教育作为全程教育、终身教育。一个人性心理的发展不是只有到了大学之后才开始的，大学性教育的有效开展依赖于幼儿期、青少年时期所接受的性教育”。[24]另外，要有国际化和本土化适宜结合的思想，既要辩证分析、正确学习国际先进经验和研究成果，如欧美国家“综合性教育”的成功经验，也要认真考虑我国的实际国情，把性健康教育课程的目标、内容与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课程思政等结合起来，构建有中国特色的高校性健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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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内江师院校级科研资助项目（１２ＮＪＳ１３）
作者简介：李丙龙（１９７７－），男，甘肃陇南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教育制度及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