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娴
广西师范大学 广西桂林 541006
摘要：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民族的重要特征之一，并受社会政治、经济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日语的一大显著特点是语言表达存在男女性别差异，特别是女性语尤为发达，其使用体现了日本女性的社会地位和价值观。随着朝代的更迭，女性语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二战后，女性语呈现出中性化的发展趋势，男女用语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本论文将分成五部分对女性语进行研究，把握日本女性语的历史变迁及其今后的发展趋势、在口语表现中的特征，有助于读者区分使用女性语及加深对日本文化和社会等方面的认识。
关键词：女性语 中性化 自由平等 语言社会
一、引言
虽然世界各国语言中都多少存在因性别差异而导致的遣词造句差异，但日语中这一差异尤其显著。发达的女性语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日本封建社会中的男尊女卑思想。战后，随着民主化发展的不断深入，女性意识开始觉醒，在职场和政治等领域追求男女平等的欲望更加强烈。在语言上，女性的这种觉醒表现为挣脱女性语的禁锢，男女用语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
随着我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和国际社会的接触也必然会愈来愈密切，对于包括日语在内的各种外语的使用频率也必然会愈来愈高。而学习日语，就必须要了解其语言的特色，其中男女用语之间的巨大差异是日语语言特色中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对于日语学习者来说，正确区分并使用男性语和女性语存在一定难度。因此，学习者在交谈时可能会混合使用男女性用语。只有从其词汇、语音和语法等多个方面进行分析、研究，才能真正掌握好日语这门语言。同时，通过梳理女性语的变迁过程及探讨其今后的发展趋势，也能够加深对日本政治和社会文化的认识。
二、女性语的历史变迁
（一）女性语的萌芽
日本学术界普遍认为女性语的初次亮相是在平安时代。平安时代前的文学作品，如《古事记》《万叶集》等著作，几乎看不到由性别差异所带来的语言差异[张红,元明松.日语女性语的历史变迁与语言特征[J].枣庄学院学报，2017,34(01):114-117.]。而进入平安时代中期，祭祀场所产生了女性使用的“斋宫忌词”。“斋宫”是指天皇即位时，被选中在伊势神宫进行祭祀活动的未婚皇族女子。神宫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女官们认为如果说污秽之语或与佛教相关之语，就会污染神明，从而招致灾祸，因此她们创造了在祭祀中作为隐语使用的“斋宫忌词”。如将死亡“死”改称“奈保る（なほる）”；将血“血”改称“阿世（あせ）”。
在祭政一体的国家体制下，斋宫对天皇和神之间的交流起到了很好的桥梁作用，而让女性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可看出当时的女性有着很高的地位。尽管只有女性使用“斋宫忌词”，但由于仅限于祭祀场合，日常会话中并不存在性别差异，因此“斋宫忌词”并不是真正的女性语，而被看作是女性语的萌芽。
（二）女性语的形成
进入室町时代后，又产生了“女房词”。“女房词”是指从室町时代初期开始，在宫中任职的女官使用的一种隐语，多用于衣食方面。这是女官为了避免对上位者直接说出食物名或让其感到不快、不端庄的话而创造的礼貌委婉的用语。例如，像“おかべ（豆腐）”这样在词头加上“お”来表示礼貌。此外，像“おくもじ（奥さん）”这样在词尾加上“もじ”，也是委婉的表达。
这个时期，武士阶级掌握着国家政权。男性在政治、经济等领域占据主导地位使得女性的处境更加艰难，并且随着儒教思想渗透到社会各阶层，男尊女卑思想也开始抬头。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上流社会的女性被要求谨言慎行，隐藏才能，语言要含蓄，委婉。“女房词”能充分表现语言的礼貌和含蓄，之后也逐渐渗透到武士和平民社会，即使到现在，其表达形式也有所保留使用，因此被称为真正的女性语。
（三）女性语的发展
到了江户时代，随着“女房词”进一步在民间普及，女性语出现了职业分化，分为女佣之间产生的“女中词”和妓女使用的“游里语”。女佣和妓女大多是从乡下来的，为了生计必须要讨主人和客人的欢心，因此创造了“女中词”和“游里语”，隐藏自己的方言。
这个时期，德川幕府为了维持幕藩体制，设立了“士农工商”的严格身份制度，其与儒教的男尊女卑观相结合，使得女性无论在社会上还是在家庭中都逐渐处于从属地位。并且，社会上也出版了很多关于女性教养和道德规范的书。如，儒学者贝原益轩在《女大学》一书中就主张女性应该遵守三从四德。
如果说“女房词”是从上层社会普及到下层社会，那么“女中词”和“游里语”则正好相反。女佣侍奉将军等上位者，妓女嫁给官僚，从而使得“女中词”和“游里语”扩展到上层社会，确立了其地位。江户时代后期，以女性语为中心的江户语被制定并作为规范推进，尤其是“～てよ”“～だわ”“～のよ”等表达，奠定了现代女性语的基础。
（四）女性语的制度化
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政府在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积极推进各种变革。受欧美传来的人权思想和“文明开化”运动等的影响，人们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女性解放运动也开始盛行起来。例如，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在《劝学》一书中主张男女平等论；明治政府开始认可女性的教育权，设立了女子讲习所和东京女子师范学校。在语言方面，在开明的社会制度下，一部分女性不仅会使用汉字、外来语，还会使用“きみ”、“ぼく”等男性专用的人称代词，这是明治以前没有的新现象[尹航.日本女性地位的变迁与日本女性用语的制度化[J].晋中学院学报,2013,30(01):119-121.]。
进入明治时代中期，从近代武士道精神中产生的军国主义思想逐渐形成并发展。这一时期，由于对外侵略战争的顺利开展，出现了国家主义的“贤妻良母”主义。这种思想是“男性工作，女性顾家”的性别分工，强调了支持“男性作为士兵”的女性的存在，并且这样的女性形象从国家的角度受到重视，成为了主张女子教育必要性的论据[小川絢子.女子校のジェンダー形成の変容―良妻賢母から自立へ―[Z].駒澤大学.坪井健研究室，2009]。1882年，日本政府在《小学修身书》中写道，“从明治时代到大正时代初期，女性语与女子教育相结合…以天皇为首的家长制为女性创造了贤妻良母语——女性语的形式”。综上所述，统治者通过女子教育，将贤妻良母思想灌输到女性的头脑中，带来了女性语的制度化。
（五）女性语的标准化
到了大正时代，女性开始走出家门工作。由于妇女解放运动和频繁的战争，女性进入社会的步伐加快，语言环境也更加活跃。在这一时期，“女房词”被认为是女性语的起源，因为“女房词”充分表现了为天皇服务的女房的谦虚、慎重、礼貌、优雅的言行特征。这对于积极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政府来说，极有利于将女性纳入军国主义的战争体制，控制他们的思想。因此，女性语得以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普及并标准化。
（六）女性语的中性化
战后，以美国为首的占领军当局在日本进行了一系列的民主改革。日本政府根据日本宪法、婚姻制度、教育及劳动基本法等，在家庭、教育及就业等方面，给予了女性与男性平等的权利。通过实施这些政策，男女社会地位的差距逐渐缩小。在语言方面，则表现为女性语的中性化倾向。例如，敬语的减少、汉字的增加、终助词的省略等变化。
三、现代女性语的口语表达形式
（一）声调和音变
日本女性说话富有感情，表现为词尾声调上升，声音拉长。如，“だよねー，だしー，だってー，やだー”等词。
除此之外，日本女性在说话时也经常出现促音化和长音化的现象，大大丰富了情感。
如，とても→とっても、すごく→すっごく、ひどい→ひどーい、可愛い→可愛いー。
（二）词汇
1、人称代词
在日语中，人称代词的使用一般都根据场合以及和对象的亲疏或上下级关系来进行选择，但女性通常都是使用比男性更为客气谦虚的人称代词。
①第一人称代词
女性：わたくし、わたし、あたし、あたい
男性：わたくし、わたし、ぼく、おれ、わし
②第二人称代词
女性：あなた、あんた
男性：きみ、おまえ、きさま、てめえ
第一人称代词虽然存在通称“わたし、わたくし”，但在非正式场合，男女性的自称词差别十分明显，男性多使用“ぼく”，女性多用“わたし、あたし”。在第二人称代词的使用上，相比男性，女性的用词也更加礼貌。如夫妻之间的称呼，丈夫称呼妻子为“おまえ”，而妻子则称丈夫为“あなた”。此外对他人的称呼，女性也更多使用敬体“さま、さん”。如对上司的称呼，男性直接称主任为“部長”，而女性称“部長さん”，显得更为谦虚礼貌。
2、终助词
读日语对话或文章时，可以通过终助词来确定说话人的性别，这是日语的一大特点。女性专用的终助词有“わ”“の”“のよ”“のね”“わよ”“かしら”等，给人以委婉柔和的印象。另一方面，男性则多使用“さ”、“な”、“ぞ”、“ぜ”。如：
○ きれいだわ。（女性表达感叹之意）
○ そら、投げるぞ。（男性表达强烈指示之意）
3、感叹词
女性经常使用的感叹词有“まあ”“あら”“ねえ”等，和终助词一样给人印象较柔和。而男性会使用“いや”“おい”“よう”等词。
○ あら、たいへん。（女性感到惊讶或可疑时）
まあ、美味しい。何という料理ですか。
○ おい、ちょっと待って。（男性向亲密关系或晚辈呼吁时）
いや、なぜそんな考えが初めから出ていなかった…。
4、和语词
一直以来，汉语词在日本就被认为是男性文字，尽管到了现代，由于社会制度和习惯的变化，汉语词使用上的男女差别几乎很小了，但男性仍倾向于多用汉语词，女性则多用和语词。土屋信一在其《口语中的汉语》一书中做过相关调查，结果显示女性在正式和非正式场合交谈中使用汉语词的比例分别占总体的15.5%和12.0%，而男性的这一比例为22.5%和18.6%。由于以往的用词习惯以及相对汉语的生硬，和语更加柔和、符合女性特点，因此女性更常使用和语词。如休息一词，男性多用“休憩”，女性多用“休む”。
5、美化词
女性还会对用词加以修饰，由此产生了美化词。代表性例子为在名词前添加接头词“お”，如“花→お花”、“野菜→お野菜”、“ビール→おビール”。
（三）敬语
在日本的社会背景之下，女性被要求使用比男性更为尊重客气的语言表达。如在日常生活中，女性更常用“です?ます”体，而男性多用“だ”体。此外，夫妻之间的对话也是如此，如山崎丰子《白色巨塔》一书中里见助教授与妻子三知子的对话：
“お帰りなさい。ちょっと、お疲れのご様子ですけど、どうなさる？すぐお食事になさる？”
“そうだな、すぐ食事にしようか。”
妻子用词尊敬，而丈夫用词随意，这也反映出日本女性在社会家庭中地位的相对低下。但女性更常用敬语，并非意味着只用敬语，根据说话对象和场合的不同，用词也会变得相对随意自然。
四、女性语的未来走向
在为实现男女平等做出各种努力的同时，日本女性的社会地位也在逐渐上升。从语言方面来看，由性别差异而造成的遣词用句差异减少，女性语中性化的倾向变强。例如，“ぼく”被认为是男性专用的自称词，但在工作场合，职位高的女性也会使用。但是，对于语言这一变化的看法，日本民众也是众说纷纭。日本文化厅曾于1996年4月就 “男女的遣词用句差异正逐渐消失，您的想法是什么？” 这一问题展开舆论调查，调查结果如下：
“有区别比较好” 44.1%
“这是自然发展的，没办法”41.2%
“没有区别较好”9.8%
从以上的回答来看，虽然男女性遣词用句的区别逐渐消失，但仅有9.8%的人认为没有区别较好，这也表明女性语将长时间存在。“女性应该使用女性特有的、优雅而礼貌的语言，男性即使使用粗野的语言也无妨”，这种双重规范意识已经在日本人的头脑中根深蒂固，日语要摆脱性别差异的困难由此可知。语言学家远藤织枝在《语言与女性》一书中写道：“要打破双重规范的界限，使男女都能自由轻松地生活，首要任务就是解放自己。”现在，不少女性都有了脱离这个规范的自觉。例如，在私人领域的女性间的对话中，比起女性语，她们的用词更接近男性语。另外，如果倾听女学生之间的对话，以上指出的一些女性语中特征性的形式也几乎很少听到[小矢野哲夫.反逆する女性ことばのジェンダー[C] .日本ジェンダー学会.ジェンダー学を学ぶ人のために.世界思想社，2000．]。
但是，仅有女性的自觉还远远不够，男性的理解和自觉也十分必要。既如此，先不论语言上的表现如何，首先最重要的是去除男女区别，从最根本的“人”出发，将使用优美、温柔的语言视为一个人的个性、素养来看待。从这个角度来看，使用敬语、美化语并不是因为说话者是女性，而是说话者良好素养的体现。本来，区分男性语和女性语就是一种标签化，男性使用了女性语，就被认为没有阳刚之气，反之女性使用男性语就是没有女人味，而一个健康、自由、平等的语言社会应能倾听并尊重各类人群的表达欲求。虽然女性语将长期存在，但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男女平等思想的不断渗透，日本社会终将在男性语和女性语间找到最适合的平衡点，真正打造和谐愉快的语言社会。
五、结语
受国家政治、经济和政策等多方面的影响，女性语得以不断发展，发达的现代女性语很好地说明了日本女性的社会地位和价值观。尽管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女性语的中性化趋势越加明显，但语言的性别差异仍将长期存在于日语语言体系中。这对于日语学习者来说是一个学习难点，但通过这一特点能窥视到其背后隐藏的日本政治文化等特征，从而增进异文化理解。而针对这一语言特征，日本社会要如何在男女性用语间找到最适合的平衡点，打造健康平等的语言社会，仍是一个重大课题。
参考文献：
[1]小川絢子.女子校のジェンダー形成の変容―良妻賢母から自立へ―[Z].駒澤大学.坪井健研究室，2009
[2]小矢野哲夫.反逆する女性ことばのジェンダー[C].日本ジェンダー学会.ジェンダー学を学ぶ人のために.世界思想社，2000．
[3]尹航.日本女性地位的变迁与日本女性用语的制度化[J].晋中学院学报,2013,30(01):119-121.
[4]吴丹.女性語の歴史的変遷と発展趨向について[D].内蒙古大学，2013.
[5]赵鸿.“女房词”的象征意义及政治功能——论“女房词”在“标准女性语”形成过程中的作用[J].日语学习与研究，2015(03):6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