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王风·中谷有蓷》诗义新探

发表时间:2021/7/13   来源:《中国教师》2021年第9期   作者:许宏伟
[导读] 《王风·中谷有蓷》因“不淑”“仳离”二词的误解,历来以女子遭不良之夫遗弃解说
        许宏伟
        
        广西职业师范学院  广西南宁  530007

        摘要:《王风·中谷有蓷》因“不淑”“仳离”二词的误解,历来以女子遭不良之夫遗弃解说,然细读全诗并未见任何遗弃的情节,“不淑”“仳离”亦有另解,因而,此诗当以女子丈夫离世的吊唁之诗解之,方能领会作诗本旨。
        关键词:诗经 王风 中谷有蓷 吊死唁生
        《王风·中谷有蓷》强烈的抒情倾向,导致叙述性的极端弱化,能够指认为情节上的信息点的不过只有两个词:“仳离”和“不淑”,按照“境况——因由——出路”的思维程序旋进方式,前者被视为境况的交代,后者被视为因由的揭示。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在这因果关系过程中寻找到了诗的旨意所在。然而,当我们跳出这固有的约定俗成的逻辑思维程序,清醒地重新审视这古老的歌诗,忘情地陶醉地反复聆听这远祖的衷曲,一定会有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这需要从这两个情节上的关键词说起。
        先是“仳离”
        “仳,别也。”《说文》如是说。仳离:夫妻离散,特指妻子被遗弃,这是以《辞海》为典型的各类汉语词典通常解释。而偏偏所举例句又仅仅是这《王风·中谷有蓷》中的“有女仳离”。尤其是往往后面跟着一句郑《笺》:“有女遇凶年而见弃,与其君子别离。”读来读去,笔者于隐约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行走于一个怪圈之中,“仳离”原本有“妻子被遗弃”这样的意义,还是因了郑《笺》这句解语(当然是《毛诗序》有言在先——笔者按)它才有了这样的一个“特指”的义项呢?而从“仳”和“离”的本义均没有看到“遗弃”或“见弃”这类的意义,考之于诗本身,根本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所谓“弃”的蛛丝马迹来,所以,笔者又于隐约恍惚之间觉得这“仳离”本来就是分离的意思。纵观历代诗文中用“仳离”者,亦以分离、别离为多诸如:“仳离伤草草,会合更迢迢。”“仳离岁月流如水,抑郁情怀积似烟。”之类。
        再是“不淑”
        以往读到《中谷有蓷》,对于“不淑”仅仅局限于不良、不善的解释,于是,将“仳离”之女的遭遇归结为通常说的“遇人不淑”——嫁了一个品质不好的丈夫。但毕竟诗中并未见如《卫风·氓》“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之类的显性描述。近于“国学网”之“国学文库”李浴洋、张青《释“不淑”》一文中得见王国维于《与友人论〈诗〉〈书〉中成语书》有云:“如‘不淑’一语,其本意谓不善也。不善或以性行言,或以遭际言,而‘不淑’古多用为遭际不善之专名。“乃古吊死唁生之通语。”如此,诗的情节趋向就已然不是因由的探求,情感取向也从指责造成女子仳离的丈夫的“性行”转向了对女子“遭际”——“仳离”的吊问了。
        这是吊唁之歌,是在女子的丈夫去世之时,亲友等为吊死唁生和着哀乐在吊丧时唱起的,这应当是吊礼的一部分。我们今天看到的哭丧,往往念念有词,而且颇具韵调,或许正是古风遗存。且古人吊唁诔祀之类皆以韵文,猜想古人未必仅仅是诵读吧,恐怕当为吟唱。这里的“仳离”如同我们今天在丈夫去世时,说“扔下……(抛下……、撇下……)走了。”若说有遗弃的意思,便是彻底的阴阳隔绝、生死遗弃。这是“死”的避讳性的借代。而“不淑”恰恰是特殊情况下对重大不幸遭遇的固定的委婉的说法。所谓“吊问之词。犹言不幸。”套用大师的句式:“不择其丈夫之逝,而但言其分离之遭际,亦诗人之厚也。

”这不足为奇,亦不足为怪,更无可非议,因为诗的本意探求本身也并非以否定用意存在为目的的。正如词汇的本义探究一样,并不排斥义项系统中引申义的存在。
        吊死唁生之事,本为令人难堪之任,他事尚可劝说一番、宽解一、二,如离者尚可以合宽之,病者还可以愈慰之,唯死者不可再生,往者不能复还,这是绝对的悲剧,是客观的悲剧,是无任何出路的悲剧结局。那么,吊唁的意义何在?这吊唁之歌唱响的意义何在?其实任何吊死唁生都不具备改变事实或寻求客观出路的价值,其意义往往就是主观上的对生者的劝解,而劝解的主要的也是最为有效的方式偏偏就是用汩汩沛沛的眼泪、用絮絮叨叨的数落、甚至用凄凄切切的乐曲、用哀哀婉婉的歌唱与生者形成生命律动的共振、情绪跌宕的共鸣。这恰恰是唁生时把对象从无可奈何的难以自拔的境地——境遇与境界——情境之中引领出来的貌似下策的上上之策。因而,在艺术构想上,《中谷有蓷》总的情感取向是“嗟”,是悲叹!是哀告!是无能为力!是无可奈何!
        “中谷有蓷”,那山谷中生长的“蓷”—— 益母草或许能够解除,至少是缓解女人心灵上的病痛吧,可惜现在的时节,它们已经“暵其乾(修、湿)矣”,其实,即使不是这样的时节,即使那益母草繁茂生长或灿烂花开,对于失去丈夫这样无以伦比的伤痛又能有怎样的意义呢?理论上如此,理性上亦如此,而于实际的情感表达来说,这恰恰是无可奈何之时的无望之望,许穆夫人家国丧乱之时,身在他国,无计归省,忧虑异常,五内如焚,于是,《鄘风?载驰》中“陟彼阿丘,言采其蝱。”——登上山冈,采来贝母——治疗自己的忧郁。试想,当时情形,果真采来贝母又如何能够丝毫消除或缓解许穆夫人的忧郁?不过诗人之言耳!而这山谷中的益母草已然干枯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示,把这或许的可能的缓解痛苦的希望无情地变成了彻底的绝望。我们经常说救命的稻草,稻草未必能够救命,但连稻草都没有便是眼睁睁的死路一条了,只能落得一声叹息——“何嗟及矣!”
        诗三章采用分言重章与换言重章结合的手法结构全篇,一是“中谷有蓷”的“暵”的具体的情形:“乾、修、湿”,其实,也不必追究三者意义上的差别,因为这不过是“暵”的程度上的近义词的变换,同义反复的表达之外,更关键的意义还在于篇章结构上的重叠的需要,这是分言手法。二是“叹、啸、泣”,这是遭遇“不淑”的女子的三种情绪状态,这一叹、二啸、三泣逐步把情绪程度推向了终极表达——“何嗟及矣!”
        全篇三章18句76字,竟然有12次“矣”的出现,这是典型的一唱三叹,想必在配乐演唱的情况下,这12个“矣”会有不同的高度、强度和长度,我们今天无缘领略其中的变化与差别,但仅仅吟诵起来,便会感觉这每一个“矣”都象一计重锤敲打着我们的神经,震撼着我们的心灵,连续的敲打、反复的震撼,终将形成共鸣,自然而然地毫无滞碍地伴随着诗人的情绪线索渐行渐近地走向了全篇情绪的终端——“何嗟及矣!”
        “何嗟及矣!”前人或以为误倒,其实,这不单单是一个句子的结构的讨论和分歧,因为完全是来自于诗旨的理解,以《毛诗序》为代表的遗弃说,至朱熹《诗集传》形成最强势的解说,于是,这“嗟”便有了似乎统一的固定的意义,就是遇人“不淑”(性行的不善)的悔恨,事已至此,悔亦无益,所以要将“何”与“及”连接起来解释为“来不及”、“哪里还来得及”。如果我们把这“及”从时间意义表达转换为程度意义,即比得上、赶得上的意思,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女子遭遇死别,失却生活依傍,身丧所托,情失所付,愁苦难耐之时,无可奈何之际,唯有叹惋,然而,这绝望之“嗟”,绝非一般的惆怅、普通的伤感,所以诗人总觉得一“嗟”字实在难以体现这情绪的程度,于是,用了一个反问句式——什么样的“嗟”能比得上这样的哀痛。化用易安居士的名句便是:这次第,怎一个“嗟”字了得!

参考文献
[1]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0/0401/12/191190_21151252.shtml
[2]阮元(清).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2009:700
[3]刘向.烈女传[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3.32.
[3]朱熹(宋).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0.56
[5]姜亮夫等.先秦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41.

        作者简介:许宏伟 女 (1968- ),广西职业师范学院传媒学院 教授 从事写作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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