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心的房事

发表时间:2021/7/13   来源:《文化时代》2021年第1期   作者:肖兴友
[导读]

肖兴友
        邻居家的孩子马子龙退伍回了乡,这倒成了关老汉的一块心病,他整天闷闷不乐,平日像个活泼的老顽童,这几天像变了个人。
        关老汉叫关正忠,早年入党,年轻那会儿当过生产队长,今年六十有九,本人口碑不错,他为人豪爽、正直,爱助人为乐。
        后生马子龙与他是邻居,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娃儿参军后的第二年,父母因病相继离世,成了孤儿,身世也算不如人意的。
        去年村里修建安居房,村委会考虑到他正在部队服役,可能一时回不来。尽管他家的那几间大水泥瓦房子已经倒塌,计划下次纳入分配,结果时间与现实开了村委会一个玩笑。好在他老实巴交的二叔、二婶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把他接回了自己住处,视为亲生,这使他处处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和缺失的父母之爱。
        关大爷把这些看在眼里,却在他心里有了一个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想法。一天上午,他到镇上去买了些老伴平日里喜欢吃的蔬菜,还有雪山苹果、越南青芒、泰国山竹、海南菠萝蜜。中午,老伴在厨房做饭,他也到厨房帮忙。
        “老娘子,我想给你商量个事。”
        “啥事,你说嘛。”关大妈忙着在切着菜,头也没抬,心想,还有啥事把你难住了不成,不然你是不会与我商量的。
        “如果,关昕要我们去县城里同她们一起住,你去吗?”
        “前几年她们要我们去帮忙看孙子,你不是说城里不习惯吗?怎么,现在想去啦。”老伴嘴上说着风凉话,心里却不知关大爷想着心事。
        “再说,我们这旧房子还能住多年,又刚分了新房,要走了,我可舍不得。”关大妈补了一句。
        “如果真去了,我们把这旧房子留着,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住上几天,找找过去的回忆,至于新房子嘛,我想把它处理掉。……”
        “什么,处理掉,怎么个处理法。”关大妈听到这儿,觉得老伴的话有些对不上号,忙停下手中的活,把菜刀往菜板上不轻不重“啪”拍了一下,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不是正给你商量嘛,怎么处理,肯定是你满意的。”关老头卖着关子。
        “怎么样的处理我都不会满意,你死了这条心吧。”关大妈像受到了别人欺负,一脸的不高兴。但又一想,不知老头子是不是在打新房的主意,该让他先把话说完才好呢。
        “好吧,既然你不想听就算了。”关大妈的气势,让关大爷火气顿减,他真担心自己把真相说出来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过了好一会,关大爷口出呓语。
        “娃娃,我帮不了你了,你要理解我啊。”
        “你在说啥子,喉咙口打转转,要说就说清楚嘛。”听到关大爷含混不清的话,关大妈又想弄个明白。
        “说啥子你不是不想听么。”
        “说得对就想听。”
        “还是房子的事,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子龙比我们更合适,第一他无家可归,不能老住二叔家,而我们有旧房可住,第二他可做婚房用……”
        “不行”,关大妈把菜刀又在菜板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伴着声音和振动,一部份菜从菜板上滑落到了地上。
        “老娘子,你先不要激动嘛,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住的虽然旧了些,但比过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再说城里女儿家还有房子,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计较呢,也不知二批工程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子龙那娃儿不一样,他能在二叔家长期住下去吗,要是有了女朋友,也在二叔家结婚吗?”
        “不要说了,我听了你一辈子的大道理,也没有见你改变了什么,老百姓有困,有村委会,有政府去解决,用得着你我用个人利益去帮助么。”
        “亏你还是个做婶婶的呢,你也太自私了嘛。”关大爷说话不够委婉,反而有些火上浇油。
        “好啊,你说我自私。这么多年来,我占了哪个的啥子便宜,过去你当队长,生产队不管分什么东西,哪一回不是等别人先挑完了后,最后一个才是我们拿,就连分田到户也是别人挑完过后,剩下的劣等田,零星地,不便管理的才是我们的,现在你还说我自私,那好吧,我不是党员,没你觉悟高,我们就离婚,各过各的。”哦噻,吃铲铲,眼看午饭快做好了,关大妈却气冲冲的把菜刀一挥,刀刃窂窂地砍在菜板上,刀身颤颤微微地弹动了几下,气冲冲直奔里屋去了。多少年来,关大妈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她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累,有过太多的委屈,再大的火,她都会强压下去,这是她性格的变异吗,她真是不可理喻吗,也许是命运,是环境给了她过多的改变,是时间给了她太多不公。这些,作为丈夫的关大爷又岂是明明白白的呢。
        关大妈越说越气,关大爷像是闯了祸的孩子,一言不发,就连正视老伴的勇气也不知跑哪去了。要在平时老伴发这么大的火的话,他早就上去哄哄她了,不是拍拍老伴的肩头,就是顺势把老伴拦腰抱起往沙发上一扔,把个关大妈弄得在床上或沙发上手舞足蹈:“唉呀,弄疼了,你看你还小没老么。”
        没过多久,沉默无语的关大爷两眼直盯着老伴提着一个包又气恼又委屈地走出房门,那架势像从此再不回这伤心之地一样。老伴的身影从关大爷眼前迅掠接过,花白的头发被微风吹动,跨出门坎的足步是那样的有力,而举起捋鬓的手却是那么的无力。
        关大爷看着老伴的身影渐渐远去,而他却找不出不让老伴出走的理由,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无过错,反而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呢。他不知道老伴要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老伴和他真离婚还是吓唬他的。但老伴今天为了房子和他吵闹,他万分理解。房子是老伴心中的一个结,为了房子,她耗费一生心血和精力。为了房子,她流过泪,甚至流过心里的血。她的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丈夫关大爷、女儿关昕、再就是房子。
        为了房子而使关大妈伤感的事,关大爷又怎能忘记呢,他清楚地记得女儿关昕出生后不到半岁,他在家插完秧苗后便伙同几个村民到外地做零工,虽然每天能挣到6元钱,可把在家带女儿的关大妈遭了大罪。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漆黑的雨夜,关大妈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便抱着女儿上了床,临近午夜时分,几声响雷叫来了风雨,不一会儿,有雨滴掉在小昕的脸蛋上,惊得她哇哇大哭了起来,关大妈束手无策。此时,能做的就是下床找来雨伞放在蚊帐顶上,再找来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放在床上雨滴最多的地方。


她把女儿抱在怀中,在床上东躲躲,西藏藏,尽可能的用自己的单薄的身躯护着女儿,为女儿遮挡住那无情的雨水。
        那夜她的泪水与雨水混在了一起,任凭雨水在自己头发上滑落,她始终严严实实地捂住胸前的那个小小的襁褓,两只模糊的眼睛无可奈何地盯着草房上那几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透过那几个窟窿,她看见了天空中的乌云和穿梭在乌云之中的月亮。雷声不太,也没有撕裂的巨响,她知道,这沉闷的雷声伴着绵绵的细雨夜将会持续更久。此时此刻的她,不是希望早点天亮,雨过天晴,而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有几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啊。
        “关大爷,我刚才看见关大妈一个人出村了,是去县城看外孙吗,你咋没一起去呢?”
        屋外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关大爷的沉思,他抬起头,站起身迎了出去。
        “哦,是向师傅,快请坐哈。”
        “看你俩平时多恩爱的,今天咋就舍得让老娘子单飞啊。”
        “她是想去小昕家看看外孙,道路熟,不妨事。”
        整整一个下午相安无事,关大爷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虚,那颗悬着的心就是放不下来,一个下午,他不论做什么,心中都出现老伴的身影。他不知道老伴这半天的近况,准确的说就连老伴在哪他都不知道。晚饭后,他率性不去想这事,他自己安慰着自己,如今这法制社会,能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去伤害一个半老徐娘呢。为了这点事,她自己也不可能想不开吧……
        这些理由,是可以让关大爷高枕无忧美美的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太阳红。没有老伴的消息,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于是,他拿出电话,拨了几个号后,又放弃了,沉思了片刻,他又重新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儿说母亲不在她那儿。他这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便赶紧进城与女婿女儿商量、打听、寻找的良策。
        唉呀,老娘子嘞,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嘛,你干嘛要玩人间蒸发呢,你要真有个什么事,让我这老东西该如何是好啊……
        还好,关大妈出走的第四天,女婿的几个警察朋友在距县城40公里的一个不常走动的亲戚家里找到了她。
        “妈,你让我们这几天找你找得好苦啊,你要走哪里去,该先给我们通通气嘛,你这么大的人了,万一有啥事,大家心里都不好过,这几天爸像掉了魂一样,看到就心痛。”
        小昕爱怜的数落,让母亲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只是出来走走,不想让你们操心,结果更让你们操心”,关大妈也觉得自己理亏,但又找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化解大家心中先前的不快。
        其实她多滤了,老伴、女婿、女儿没有为她的出走有过抱怨,只是担心而已。
        当小昕知道父亲的决定后,她表示支持,同时也劝说母亲:“就依老爸的嘛,你们也老了,到时就与我们同住,你不知道爸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几十年来就那样,我知道你过去为房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不是都过去了嘛,大家都能理解你的心情,说不定二期工程的安居房还要漂亮些呢。”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们还能等到么。”
        “能,你要有信心等嘛”,小昕答道。
        “哦,对了,听你女婿给我说他们公安局准备把子龙安排进去做辅警,我觉得他很合适,又是党员,身体又好。”
        “那娃儿到公安局上班,住在公安局,就可以不要房子了哈。”
        “当然要,是在那儿上班,哪能给他分房呢,再说,他要是有了女朋友,也得要新房呀。”
        “说去说来,你们还都在打我新房的主意。”母亲一脸不高兴。
        “大家建议而已,没有强迫。”小昕说到这儿转了个话题。
        “妈,你不是经常说子龙这娃儿不错么,要不收他做干儿子如何,我又有个弟弟了。”
        “好是好,就怕人家不愿意呢。”母亲松开了女儿的手,头慢慢偏向了一边,像触动了啥心事。
        “老娘子,想啥呢,高兴点嘛,这几天在城里好好看看,等你想回乡下去了,再回去当个大媒人,我看现在的村主任秀秀就跟子龙般配,你去说,准成。”
        一直没有开腔的关大爷,一张口女儿把话接了过去:“好啊,这是件好事。”小昕抓起母亲的手左右摇摆了起来。
        一家子高高兴兴,像啥事没有发生过,任凭室外城市的喧啸,任凭黑夜的无情,关大爷在女儿小昕家里甜美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他在想,我这是咋了,咋比往日睡得还死呢。要不是想去找住在城里的那几个哥们喝茶聊天,他还想再睡一会儿懒觉呢。
        “还在睡,赶快起来。”这时,关大妈走到他床前,拍打着被子。
        “还早呢。”
        “快九点了,我们赶十点半的车回去。”
        “回去?来都来了,着啥子急嘛?”关大爷有些不解。
        “女婿上班走之前,我让他给子龙打了电话,说我们要把新房子让给他,给他送钥匙去,他说他不能要。”
        “那咋办呢。”关大爷停住穿衣服的手,疑惑的望着老伴。
        “后来给秀秀打了电话,我没咋听清咋说的。”
        “结果呢”。关大爷又问。
        “秀秀说要看子龙的,听意思,大概成了。”
        “哦,好哇。”
        关大爷立马穿衣服下了床。
       
        简介:肖兴友,四川彭州人,成都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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