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陈师傅

发表时间:2021/7/13   来源:《文化时代》2021年第1期   作者:刘喜权
[导读]
        文/刘喜权
        我喊了好几声“陈师傅”,他家空无一人的门前,依旧寂静得看不到人影,更没见到陈师傅那张时常面容含笑的脸出现。人呢?我正纳闷着,却从平房里走出一位二三十岁的女子,困惑地打量着我,自称是陈师傅的女儿。她说她的爸爸今年早就“走”了,说时眼泪汪汪的,声音哽咽……
        震惊!陈师傅才六十露头啊;他那张时常面容微笑的脸却已永远不再站在我的面前了!世上也再无陈铜这个人了!而我竟然一无所知……
        陈师傅是我青年时候学开东方红拖拉机的师傅。那时,他还不到四十岁,是我们九队农机站里最年轻的师傅。
        作为一个技能上的师傅,授业当是他的第一要义。陈师傅常在说笑中跟我们侃起他以前开东方红拖拉机的经历、经验。他说,在一个薄雾天,站里有位老师傅开着东方红拖拉机去翻良田,途经一处桑麻地的时候,闻到一股臭味传来,老师傅佯装着不闻不顾,继续地往良田里开着东方红拖拉机,不一会儿,“扑通”一声,连人带东方红拖拉机一起掉到了一个坑里,身边尽是黏糊糊的发出冲鼻子臭味的粪便——原来是掉到了生产队的露天茅坑里去了……
        我们几个学员,被他的话逗得嘻嘻哈哈地乐了起来。他也跟着我们一起乐呵着。笑声,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一份愉快,也使我们彼此之间的交流变得轻松多了。陈师傅在这宽松的氛围里,没忘记他作为师者的职责,他接着总结起了这次事故的原因,一是薄雾天,视线不好,没观察清楚周围的环境;二是嗅觉没起到应有的作用,明明是闻到了一股臭味,却不往坏处想,没引起足够的警惕与重视。
        他把严肃的说教,融入进了日常说说笑笑的谈话中,这不得不说是陈师傅的高明之处,也是他和其他许多师傅的不一样之处。
        他从不正襟危坐地对我们进行说教,常会在如此的谈笑中,无意间对我们敲打两下,让我们开东方红拖拉机时引以为戒。他有时会在交谈中突然插入一句,说,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东方红拖拉机;他有时还会插入其它的话,比方说:眼睛、鼻子、耳朵要同时起作用,眼睛要看,鼻子要闻,耳朵要听……
        陈师傅开东方红拖拉机的水平是业内公认的,相当不错。记得他开始教我们学开东方红拖拉机的时候,他一边拉操纵杆一边对一旁的我说,看我怎么拉,你学着。我点头“嗯”着。只见他拉右边的操纵杆时,用右膀子拉,拉时缓移右肘;拉左边的操纵杆时,用左膀子拉,拉时缓移左肘——而不是两只膀子同时动作。他的操作姿势非常的柔美,也很到位、给力。于是,我便学上了他的动作。他踩离合器的时候,用脚尖一下子点下去,再缓缓地松开——我也学上了。
        今天想来,依然认为他的这些操作时的动作,值得学习与称道。
        开东方红拖拉机,这是个吃苦的行业。夏耕冬翻的时候,晚上经常熬夜;还得冬天战严寒,夏天斗酷暑。平时,主机噪音又比较大,而且常常黑烟“嘟嘟嘟”地带着火星不停地往外喷,直扑人的脸;还有,助力主机启动的汽油机转动起来,“叭叭叭”,震耳欲聋,伴有一股难闻的浓烈的汽油味……更有甚者,搞工程时,常会二十四小时不熄火,轮班倒;时常由于工地上灰尘多,一个班次下来,鼻孔里都是灰……这些,对健康都是极为不利的。开东方红拖拉机的师傅不少人寿命不高,不知是不是和这些不利的因素有关?
        而陈师傅对自己从事的这一职业,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却是乐观的、积极向上的。常听到他在工作时即兴唱一些老掉牙的歌曲,如,“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或者“小小竹排江中游……”,等等,我虽然不谙歌曲,但陈师傅的这些发自肺腑的唱腔声调,以及以苦为乐的情怀,还是时常感染着我,并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的。


        陈师傅还因为人性好,曾经颇有人缘、遭人记挂。记得在上世纪的一九九一年那会儿,我们一起到蚌埠市固镇县九湾乡枣林村那个偏僻的地方,开东方红拖拉机拉铲运机,给怀洪新河加固大堤。我们当时住在枣林村的一户农家,主人叫张安军。我们和房东彼此的关系相处的非常融洽。相互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端一点给对方尝一尝。记得那时张家有个女儿,叫张强梅,一位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且很是重情重义,当陈师傅回家探亲的时候,她连做梦都做到了陈师傅,说,两天不见,有点想他了。她说的格外真诚。这真诚的背后,可见陈师傅的个人魅力是多么的招人喜欢、入得人心。
        陈师傅的人性究竟好在哪里呢?有时我想,可能是他的乐观与率真吧。还记得上世纪的一九九二年,我们一起开东方红拖拉机拉铲运机,在苏州搞沪宁高速公路的时候,一次下雨天,几个同事相邀到苏州市区游玩。当我们摸向拙政园的时候,由于人地两疏,不知何去何从时,他却在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一张苏州市区的地图,走在最前面,主动帮其他人带路。每遇分岔路口,他一会儿说走这条路,一会儿又说走那条路,时不时被他带错了路。他却嘻嘻哈哈地指着地图笑,“怎么会搞错呢?”他的表情天真得像个顽皮的大男孩。他的乐观、开朗,引得我们也跟着他嘻嘻哈哈起来。我们怎么会怨他怪他呢?他可是自告奋勇的,不求报酬的,而且我们都是心甘情愿地以他马首是瞻的。
        陈师傅个子不高,和我们在一起干活的时候,从不以师傅自居,颐指气使,或拈轻怕重。每当抬一百多斤东方红拖拉机的后桥轮毂时,他从不退后,而是踮起脚尖,使出浑身的力气,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抬。一米多的高度,一会儿抬上一会儿抬下。一边抬,他往往一边指挥着,嘴里发出清晰的指令,“一——二——三!”笨重的后桥轮毂便听话地或下或上。要不了多久,后桥便会安全、高效率成功地修好。
        诚然,这些回忆是美好的、幸福的。可是,再多再好的回忆,也只能徒增活着的人的伤感。
        不远处,路边正有盛开的野花。花瓣上有夜里的露水,凝成了泪,点点滴滴,似乎在替我哭泣。
        我知道,我的泪是换不回陈师傅的。世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那清晰的指令,那古老的歌谣……再也见不到他那负重的矮小的身影了,还有他那亲和的微笑……夏耕快到了,陈师傅,红尘里却再无你开东方红拖拉机时忙碌的身影了……
       
       
        作者简介  刘喜权,男,七十年代出生,农民,笔名liuxiquan,江苏省灌南县人,系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连云港市散文学会理事。喜欢小说、散文、诗歌。迄今发表有三十多万字,散见于一些刊物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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