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兰
绵阳市富乐国际学校
意境和境界本是两个不同的美学范畴,但在诗歌理论批评中长期作为“同义”或“近义”的概念使用。笔者拟从初中语文教学认识与理解出发,针对意境和境界的内涵及审美特质谈一点想法。
一、意境、境界内涵范畴与审美特质
唐代王昌龄的《诗格》首创了“意境”一词,皎然受禅宗入静体性、了然顿悟的启发,将“缘境”、“取境”和禅之境综合起来论诗。之后,刘禹锡又主张静心观道,提出“境生于象外”(《董氏武陵集序》)。唐末,司空图又进一步发展了“意境”说,主张诗歌要讲究“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与极浦书》》)、“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强调“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二十四诗品·雄浑》)。南宋严羽的《沧浪诗话》以禅喻诗,推崇“言有尽而意无穷”;他还提出“妙悟”说,认为“大抵祥在妙悟,诗道迹在妙悟”[1]。综上,笔者认为所谓“意境”是以情最交融的方式,通过创造性的语言思维,表现出来的具有宇宙生命哲理且韵味无穷的审美体验。
境界原本指疆土、界线,是一个地域概念,《新序·杂事》说“守封疆,谨境界。”[2]班超《东征赋》有云:“到长垣之境界,察农野之居民。”此处的“境界”都指一定疆界的范围,是具体的客观存在。东汉以后,翻译佛经的人广泛使用“境界”这个概念,诸如“神是威灵,振动境界。”(《杂臂响经》卷上[3])“了知境界,如幻如梦。”(《华严梵行品》)[4]把一个原指实体的词用以指代抽象的思想意识和幻想。随着“境界”闯进文学创作领域,境界又产生了新的变化。陆游在《杂题》里说“半饱半饥穷境界,知睛知雨病形骸”,戴复古《处世》诗云:“风波境界立身难,处世规模要放宽”。把表述心理空间的“境界”,拓展为可指人生经历的“境界”。
近代王国维先生对意境和境界都作了广博的论述,但对二者未作仔细区分。从1905年的《文学小言》到1912年的《宋元戏曲考》短短几年时间,时而采用“境界”来构建美学理论,时而用“意境”来给《人间词话》作序、品评元曲。由于王国维先生的巨大影响,后来论者均未能充分注意辨析二者的区别,如《中国历代文论选(第四册)》即认为境界“单言之则称境,重言之则称境界,换言之又称意境”,对三者完全不加以区分。[5]李泽厚在《意境杂谈》中指出:“‘意境’也可称作‘境界’”,但“比稍偏于单纯客观意味的‘境界’二字似更准确。”
二、意境与境界的区别
在初中语文教学实践中,笔者主要从以下几方面启发学生去区别“意境”和“境界”。
其一、就含义而言,“境界”的“境”主要指一定的区域和范围,具有实体性,而“界”并不是对“境”的重复。虽然《说文解字》中有“界,境也”的解释,但《辞海》却解“界”为“地域的限隔”“引申为极限”。“界”主要是“境”的界限,限制了“境”的空间大小。由于意境追求的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所以其“境”是没有限制的。
“境界”不同于“意境”的另一含义是指人们在学问、事业或艺术上所经历的阶段,所达到的高度,所取得的成就。王国维先生曾说过“古今之成大事业者,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这里所说的“境界”就是指在事业和学问上所经历的阶段和造诣。
其二、就使用范围而言,意境与境界有显著的不同。意境能反映诗词等艺术的一种含蓄隐曲的风格,但却不能适用于美学的所有领域。那些率直痛快的抒情诗歌大多无意境可言,但其浓郁真挚的情感,却能引发读者强烈的共鸣,震撼读者的心灵,像李白的《将进酒》、《蜀道难》,杜甫的“三吏”、“三别”,以及《木兰辞》、《孔雀东南飞》等,它们在文学史上都享有盛誉,但以意境为标准,就不能体会到那些诗歌的真正价值。境界则不同,“诗词或其他艺术都是表现一种境界,没有不表现境界的艺术”(周煦良(《<人间词话>评述》)[6],境界既能用于抒情诗又能用于叙事诗,既能反映含蓄隐曲的风格,又能反映率直痛快的风格,使用范围远远大于意境。
其三、意境与境界的创造生成也不相同。意境是作者将自己所感悟到的东西含蓄地表现出来,它是作者个人审美的真实反映。读者在欣赏作品过程中,是以已有的经验或经历为基础,通过对作者审美感悟的再现,来完成对作品意境的感受的。换言之,作者是意境的创造者,读者是感受者。所以在诗词等艺术作品中,意境的创造生成,作者占主导地位。境界则是通过作品的题材、思想内容、语言技巧、表现手法等等,来加以体现。这些受作者的人生境界和艺术境界的双重影响,同时又间接反映了作者的人生境界和艺术境界。但在评论者对作品的个性解读中,评论者是以自己的审美标准为尺度,对作品境界加以衡定和批评。在这一过程中,作品以及作品中所反映出来的作者的人生境界和艺术境界完全是被“评论”的对象,而不是被“感受”的对象。所以作品境界的生成是由作者和评论共同作用生成的,其中评论者占主导。
其四、意境无高低之分,境界有高下之别。由于读者在感受意境之前没有在头脑中确立评判标准,很少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主观因素;对如何达到这一美学结果反而不大关注了,更别说意境的层次高低。而境界的产生完全是作者和评论者的人生境界和艺术境界碰撞后的产物,涉及审美如何生成的问题,评论者也总是以他们自己的审美标准去解读作品。当一部作品符合评论者的审美标准时,其境界在评论者眼中就较高:倘若不符合评论者的审美标准时,作品的境界对于评论者来说就较低。王国维先生在评价姜夔的写景名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时说“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有一隔”(《人间词话》)。其实“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极写扬州乱后凄凉之状,令人感伤,其格既高,情亦深,最有言外之味,弦外之响。但这种风格不是按照王国维先生美学标准来写的,无法获得他的认同,所以评其为“终有一隔”。
参考文献:
[1]严羽.沧浪诗话?诗辨[A].见: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26~28
[2]刘向.新序·杂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87
[3][4]杂譬喻经卷上.华严梵行品.均转引自.文学评论[J].1982,(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