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足梅
四川大学
摘 要:《大凉山》是彝族著名诗人倮伍拉且先生的诗歌创作总集,作者以真挚的个人感情再现文学艺术的魅力,本文既着重于文本的细读,从微观上做到评析的细化;也力图从文化研究的角度,宏观地把握彝族诗歌发展的历史进程、创作母题及其典型特征。由表层的地标与物种特色的展示向着诗意的哲思进发,体现“情感物吟志 风清骨峻”的情感理念与审美追求。
关键词:《大凉山》;诗歌;原生态意象;
一、引言
《大凉山》是新时期彝族青年诗人倮伍拉且的诗歌创作结集,如其副题所示——“我只能在你的怀抱里欢笑哭泣和歌唱”。整部诗歌集以凉山彝族题材诗歌地标与风物特色书写,诗意的捕捉了在“当代多元文化的影响、锻造甚至异化后,”诗人自觉进入“故乡”这一书写母体,以彝族文化自然属性为背景,在跨越时空的沉思中,在大量使用倒叙、预叙、概要叙述、场景描写以及单一和反复频率重复等叙事技巧的使用中,表现出一个当代少数民族诗人,穿透历史的嬗变,在精神世界的图腾中回归人类的纯真和孩提时代。作为诗人和少数民族的双重符号,倮伍拉且承载了多重议题的可能性,其内涵不简单是“彝族诗人”,逐渐变得丰富而多元,其标出性也正在散发着越来越强烈的吸引力。本文试图在符号双轴关系下对彝族诗人的《大凉山》创作进行解码,跳出事实的藩篱,隐喻物是人非的矛盾心理,作为复杂而多元的综合体,于情景交错的抒写脉络中把握诗歌创作“情触于物而发为歌咏”的“兴观群怨”之致。
作为倮伍拉且创作的“母体”和“载体”,其在《大凉山》的代序中阐释得很清楚:“文字的世界,属于我的文字的世界起源于诗歌”,诗歌对于作者而言,“不仅仅是一种文学的体裁,它已经成为一种宗教、一种信仰,它已经成为观察生活、洞悉生命的固有的角度,通过它,只能通过它来尽情的表达我对大凉山的认识、理解和深刻的爱恋。”整部诗集共56篇诗歌,以大凉山以及大凉山上的所有植物、动物为整体,渗透着对这片“圣地”的敬畏与图腾,作为诗人赖以生存和汲取精神食粮的地理高地。采撷大凉山习以为常的风物景观,视角多样独特,诗歌语言淡雅致美,仿佛在物欲横流的当下,如清风徐来,水波不清,诗歌好似大凉山的一首抒情诗,又似大凉山的一幅风景画,诗情画意处处体现了倮伍拉且难以割舍的大凉山情结。诗歌虽然颇为接近口头语言,但读来丝毫没有啰嗦之感。用语简明,描写准确,抒发人物内心深处那种纤柔的感情,从而形成了抒情化、散文化的风格,可以说,倮伍拉且的诗歌都堪称是一首给人以美的享受的散文诗。在诗歌被边缘化的今天,诗人坚守着诗歌创作的热情与投入,拒绝过度消费与阐释,避免庸俗化的审美和华美的辞藻,在《大凉山》的卷首,作者坦言:“我的诗歌写作摆脱不了面对大凉山这个事实,决定了我的诗歌世界由此构成——大凉山的天空和大地,连绵的群山和蜿蜒的江河,所有的动物和植物,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和无限广阔的现实生活。”无疑道出《大凉山》回归传统,在彝族文化的浸润和汉文化结合的坐标轴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了运用民族的审美习惯,挖掘彝族文化最深层的东西和最广泛的东西,并使之汇合,形成了倮伍拉且彝族诗歌之美。
二、原生态意象的现代阐释与情景交织的忘我展示
中国作为一个诗歌的民族,诗歌创作历来和创作者生活的环境、生活息息相关。诗歌是一种抒情言志的文学体裁。《毛诗-大序》载:“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南宋严羽《沧浪诗话》云:“诗者,吟咏性情也”。只有一种用言语表达的艺术就是诗歌。《尚书·虞书》记载:“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诗歌是最古老也是最具有文学特质的文学样式,它来源于上古时期的劳动号子(后发展为民歌)以及祭祀颂词。早期,诗、歌与乐、舞是合为一体的。诗歌饱含着作者的思想感情与丰富的想象,语言凝练而形象性强,具有鲜明的节奏,和谐的音韵,富于音乐美,语句一般分行排列,注重结构形式的美。我国现代诗人、文学评论家何其芳曾说:“诗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样式,它饱含着丰富的想象和感情,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现,而且在精炼与和谐的程度上,特别是在节奏的鲜明上,它的语言有别于散文的语言。”诗歌高度集中、概括地反映生活,“大凉山,一个诗意盎然的现实存在,”彝族世代对大自然怀有敬畏之心,并巧妙地用大凉山独特的景致加以烘托,创造出美不胜收的情趣和境界,使人受到强烈的感染。
作者将自然的美与民族特质相联系,使万物有灵,整部诗歌篇章包含两条创作线索:一是以作者天然联系的大自然风物,“这种自然生态环境对于凉山的诗人,即是母亲的怀抱”,体现在诗歌创作上则是以“太阳”月亮”“星星”“江河”“庄稼”“树木”“高山”等多重意象构成诗歌抒写的对象,美丽的自然风光同人物的情感相结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二是以自然风物为背景,将人物、生活感情、情绪等融入自然环境之中,在新时代的语境环境中,“不滞留于对彝民族传统民俗风情等人文景象的‘纯客观’转述”而是“以自身已具备的时代精神品质和当代艺术文化素质,去理解、去提升、去折射、去构筑彝族文化的当代景观的诗学理想”。通过这种情景交融的气氛,将人物思想感情表现出来,达到一种物我难分,物我如一的境界,从而将自然美升华为艺术美,进一步加强了艺术的审美因素。两条线索并行交织,或显或隐于不同篇目中,由于省去和简化了其他许多次要描述,腾出了大量篇幅对作者的心灵映射进行酣畅淋漓的表现。《故乡的太阳和月亮》《星星和月亮一样圆的苦荞饼》《金沙江之水》《深山里的一块岩石》《有一座高山》等篇章,都是将凉山彝族人民定居繁衍生息与劳作、文化活动中都密切依存的自然景物如入诗,以个体生命感知万物,正如倮伍拉且多次强调和感叹“为所有扎根于大凉山文化土壤的作家和诗人们感到十二万分的幸运”,这种“幸运”是少数民族作家血液里与生俱来的民族“特殊性”,在经历了彝族文化启蒙,汉族文化融合中,如何找到文化与民族新的出路,如何焕发出新的历史使命,“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言:“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言之,他既是彝族文化的见证人,也是彝族文化的记录者,更是彝族文化的传承者,书中的意象材料也才有独特的丰富性和确切的可信度。诗歌的叙事在优美的风景画卷中展开:
舒展的阳光下
与美丽的鸟儿一起
快乐的飞翔 歌唱
与阳光照耀下的河流一起流淌
……
从平坝到山梁
从冬季到春季
穿过密林走过峡谷
雨水和雪花润泽我的身躯我的灵魂
——《我的思想与树木庄稼一同生长》
作为主人公的“我”始终带着一种愉悦的亲历者心态来看待大凉山美丽的风光,优美的自然风光渲染了“我”的快乐与伤悲。我热情的拥抱着故乡的一切,与这美丽的风景相交映,使整首诗歌都笼罩着美与温暖相结合的审美基调。
作者将亲近故土的欣喜、对未来的期许、行走的力量与这辽阔的土地相结合,重新发现“大凉山”所赋予的新境界,将个体生命承载到生生不息的大自然之中,将人精神历程幻化为具体景物的映射,细节的刻画和言说,在某种程度上带领读者进入作者的主体视域,精准而不失现场感地还原了真实,达到景中有情,寄情于景的主体与客体相契合的优美的“忘我之境”。人写道:
可是只有大凉山的阳光
照耀着大凉山的山冈河流
同时照耀着我
我行走在河岸上或者站在高高山冈之上
我的身躯我的灵魂和思想
才可以充分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接受金子一样的阳光的浸染
——《故乡的太阳和月亮》
细节的刻画和言说,在某种程度上带领读者进入作者的主体视域,精准而不失现场感地还原了自然真实。无论是“阿克西深深的呼吸”,抑或亲见“深山里的一块岩石”,还是作者客观化的捕捉:
生长着茂密的森林
生长着荞麦燕麦小麦
生长着玉米和土豆
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庄稼和茂密的森林
生长着茂盛的牧草和一群群牛羊
牛羊的眼睛就是天上的星星
——《庄稼和树木同样长着眼睛和耳朵》
大自然造物主神奇的力量以这样细微而又直接的方式呈现,消弭了文学与现实的边界细。作者个人的生命体验也因此而再度“苏醒”,并以个人视角以小见大的展示了唯美主义,同时也避免陷入过于平铺直叙的口头化语言。无论对意象材料的选择还是细节的精彩,整部《大凉山》始终保持作者的一颗赤子之心,“不堕老庄‘玄虚’之意,也不故作‘隐世’之心。”正如倮伍拉且在《大凉山》中所传达的讯息,真正的好的诗歌创作必须是真实材料截取与感性人文关怀的互通共生。“猛虎嗅蔷薇”的文字书写,不是过多软面的儿女情长,也不是无病呻吟的做作牢骚,更重要的是立足当下、表达对彝族土地和彝族文化的火焰般热爱。其中诗人写道:
有了永不熄灭的红红的火
就有了生生不息的生命
我的生命我的短暂的生命过程
与大凉山的所有动物和植物血肉相连
息息相通
故乡土地上一块普通的石头
与我的呼吸也有着相同的节奏
——《永不熄灭的红红的火》
无论是诗人以何种身份踏入大凉山这片热土,也不管是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心抑或游子远离故土梦醒时分,作者始终怀抱“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的赤子之心,以客观真实的笔触凝悠悠岁月,关照那些作者倍感亲切的人、事、物。《大凉山》中最打动人心的就是作者将自身情感体验与自然风物相融合,力求唤醒对于个体生命、情感的关注。
诗歌作为一种体裁来看,从诞生之日起,就跳出来文化精英的标准,作为一种文类本身就是对传统的反叛,“男女有所怨恨,相从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实社会的刻画,体现出解构与建构的双重性。“任何符号文本都有有两个展开向度,即组合轴与聚合轴。任何符号表意活动,小至一个梦,大至整个文化,必须在这个双轴关系中展开。”聚合轴可称为选择轴,功能是比较与选择;组合轴可称为结合轴,功能是领接与粘合。”诗歌创作同样也涉及聚合和组合的双轴关系操作。
三、结语
诗歌创作选择的意象材料及其丰富,任何所见、所听、所感、所思都可以进入诗歌创作的前文本,如此丰富的材料,不可能一一进入诗歌创作,因此诗歌文本展示“相当大的部分来自个人过去经历的记忆,特别是最近的,最显著的材料相对优先”。歌创作者需要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想要传达的逻辑关系进行筛选组成诗歌意境的材料和用词,为了能够更好的表达诗人的创作意图,传达有效信息,作者必须要经过有效的比较与选择,“聚合是文本构建的方式,一旦文本形成,就退入幕后,因此是隐藏的;组合就是文本构成方式,因此组合是显示的。”歌创作通过双轴关系同时进行后,读者通过文字的显性展示,组合段显现;聚合是隐藏的,需要读者通过对作者成长环境、创作背景等其他辅助因素的促成来慢慢靠近作者的深层意义。这是一个来回试推的操作,虽然文本组合形成后,聚合轴就退居幕后,但是在解释中却会被再一次唤出。
注释:
罗庆春:《灵与灵的对话——倮伍拉且诗歌创作述论》,《西南民族大学学报》,1999年第6期。
倮伍拉且: 《大凉山》 ,青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页、第3页、第4页、第5页。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IaUrJyJmh0aOBqltJOaEVpxzda0Q25dwjUUw0bjQnMR_WPnCmrmj4vGPPkQFwZOsZC8qRSYpJxNWTf06WWcsZAyLgGdihfpGcYhbk6IClRS
《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卷,第81页。
http://www.xzbu.com/5/view-5355751.htm
席妍:《“情 与 气 偕 ,文 明 以 健 ”——— <王火散文集九十回眸 >纵论》,《当代文坛》,2015年底4期。
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6页,第158页。
赵毅衡:《广义叙述学》,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51页。
本文系2018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图像叙事理论视阈中的大凉山彝族诗人群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8YJC751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