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凌
四川成都树德中学 610000
题记:康南中学、树德中学,连同它后面连带的故事,在如今尘世喧嚣中回想,就有一种使命的意味。
我的目光经常从成都的天空,一跃飞升到巴塘的上空,那份超越了族别,去构筑精神原乡的努力,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
年本该去美国深造的我,却似使命召唤一般去了巴塘。藏人巴登、藏人桑朗特朗……将十年前在巴塘支教的经历反复阅读、发现,各种信息相互折射,并同时扩展着各自的内涵。
一
为相应“四川省民族地区教育振兴十年行动计划”我主动请缨,前往甘孜州巴塘县康南民族高级中学支教。这样的决定是在克服了可以预见的高原反应等顾虑和纠结后作出的。同时,对于即将到来的工作和生活,我也充满期待。
才踏上去巴塘的路途,就发现我错了。成都到雅安,雅安到康定,再从康定到巴塘,至少走两天。长途车一截一截坐,路一截比一截难走。
记得去时是这个芙蓉花盛开的季节,甘孜的高山却是白雪皑皑。不能开窗,密闭的车厢里混杂着各种难闻气味让人作呕。长途车驶离新都桥后,道路呈清一色的盘山道,左边是山,右边万丈深渊,没有防护栏。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灌入耳际的都是汽车轮胎碾压在薄冰上发出的咯吱声。
汽车在高原上行进、驶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越过了折多山、高尔士山……终于到了目的地巴塘!
几天后,还适应着高原的气候,清晨的梦乡就被清脆的读书声吵醒了。掀开窗帘,原来外面冷风中是学生早上五点半起床:或在教室,或在校门口,借着微弱的路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琅琅的的读书声没入远处皑皑的雪山,继而又反射到人的耳膜,甚是好听。我披衣出门,读书声再次传来:牛顿第二定律指在加速度和质量一定的情况下,物体加速度……咦,这不是《物理》吗?怎么也拿来朗诵?
交流后大悟,学生手里只有教材和少量教辅。当教材上可以朗诵的内容诵完后就剩下了数理化了。我鼻子一酸,突然觉得,音乐好长,但真是琵琶凛冽、人声哀。脑子里生出一念,我是不是该为学生们做些什么。
一个叫巴登的藏人,因善武功被学校聘来做门卫。我发现他手里经常拿着本《走下神坛的毛泽东》,没事就翻来看,该是时间久了,看着像从酱缸里捞出的咸菜。便问,你喜欢看书?对方点点头;我又问,为什么只看这本呢?对方答:因为好看。我再问,难道就没有其它好看的书了吗?对方不语。突然想到学生们把理科教材拿来诵读的情景,霎时,泪水挂满了我的两颊。
在距离成都875公里的康南中学,在我的那与教室隔开的寝室里,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给树德中学的学子们起草了《致树德人的一封信》。信中谈了我在康南中学的所见所闻,最后振臂一呼:“捐出一到两本自己的书,可以是文史,人生哲理,抑或学习参考,并在扉页上写句鼓励、祝福、或是加油的话。这里的同学,就可能因为读到你书中的哲理,领悟到学习方法,从而改变命运。”
大山的阻塞给民族教育带来的困难在树德中学引起强烈反响。老师同学们不仅捐书(有些同学甚至自己掏钱去书店购买)还主动捐钱,为此,我又制定了为时五年的《学生资助康南中学学生实施方案》。树德中学师生们的书和一颗颗滚烫的心,一批一批地运到了雪域高原的康南中学,带着树德人的温度和高度,沸腾了康南中学的校园,对未来的希望和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力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升腾而起。
二
一名叫桑朗特朗的青年藏族教师,肯动脑筋、也有办法。许是同教英语之故,经常和我一起交流经验。在我看来算是年轻人中喜爱学习的代表了。但我发现,他有时很迷茫,被自己的进步和对学生的成才等问题困扰着。诸多问题他也喜欢到书中去找,可翻来覆去都是《三国演义》。《三国演义》小说,《三国演义》电视剧,我曾问他为什么?他说好玩,同时能得到一些答案。我又走访了些其他教师,发现同样的问题:如何进行职业规划?如何快乐工作?如何实现职业的可持续发展等等。
我不明白,不到一千公里的距离,生命的境遇竟如此不同。
两个月后全校教师倾听了一场“牢记使命 放飞梦想”的讲座。我将成都戴高龄、李镇西等名家名师的教育理念和自己在康南中学的思考结合,提出快乐工作的理念,我想快乐工作是可行的,关键是你有没有发现快乐的眼光;我号召老师们,特别是年轻教师做好职业规划,首先树立当康南中学名师的目标,然后是甘孜州、乃至四川省,甚至全国。吴校长亲临现场,听后激动地说:“苟凌老师的报告,目标明确,事例生动,具有极大的可操作性和指导意义。能够把高深的教育教学理论与个人经历、康南中学的教育教学和管理相结合,可谓情真意切,情深意浓,报告中有新的教育理念,有好的教育教学建议,值得我们品味和借鉴。”
之后,我又发起了教研组“转转课”活动,成为教师们业务发展的“引路人”。担任德育处副主任期间,坚持与学生同吃同住……该校教务处副主任李勇看到我在校园中忙碌的身影,动情的说:“在所有一线支教教师中、在处理与学生关系上、走近学生方面,苟凌老师做的最好。”
三
其实,东边日出了,西边未必就是雨。后来想想,这也许便是禅家常说的:往东走一里就是向西走一里。
巴塘的故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我仍时常会在树德的校园里想起那雪山下同呼吸、共命运的友人,想起教唱“阳光总在风雨后”时学生嘹亮高亢的歌声在山谷间回响,想起蓝天白云下顽强生长的松柏,想起那一张张纯洁、朴实却又充满渴望的笑脸。面对明天,我更想说的是:来到巴塘后,因为跟巴塘人的联系和纽带,若干年后,我才能跳出巴塘的世界,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用丰富的面向一一展示出来。感谢巴塘。感谢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