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视域下灰姑娘型故事的共性分析——以《叶限》与贝洛版《灰姑娘》为例

发表时间:2021/8/18   来源:《教育学文摘》2021年11期   作者:李炳丽
[导读] 灰姑娘的故事在世界范围内广为流传,用家喻户晓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李炳丽
        西南民族大学 四川省 成都市 610041
        [摘要]灰姑娘的故事在世界范围内广为流传,用家喻户晓来形容也毫不夸张。基于流传在世界各个角落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灰姑娘型故事异文,不断有学者利用比较研究法、类型学、母题学等不同方法进行过深入研究,而少有探知故事情结中相同的文化内涵,本文试图以中国《叶限》版灰姑娘与我们熟知的法国贝洛的《灰姑娘》为例进行比较分析,异中求同,从男权主义、血缘关系和上层权力三个方面,探究中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相同的文化模式。
        [关键词]灰姑娘型;中西文化;文化共性
        
        一、故事脉络梳理
        美国著名民俗学家汤普森(Thompson,S.)在《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中提到“也许全部民间故事中最著名的要算《灰姑娘》了”[1],贝洛版《灰姑娘》我们都非常熟悉,本是自民间创作、流传的故事,在17世纪由法国作家夏尔·贝洛(Charles Perrault)加工、修饰后收录于其童话故事集《鹅妈妈的故事》中,于1697年在法国发表。迪士尼2015年出品的灰姑娘真人版电影原型就是贝洛的《灰姑娘》。此处对故事内容进行简单回顾:贵族逝妻娶携二女后母——灰姑娘因美丽善良遭后母三人嫉妒虐待——灰姑娘在实为仙女的教母所助下参加王子舞会——王子钟情于灰姑娘拾其水晶鞋以试鞋验证寻找——找到灰姑娘结婚——灰姑娘将后母二女接至王宫嫁于大臣[2]。
        相较于《灰姑娘》来说,《叶限》的故事为大多数人所陌生,但却被认为是世界上“灰姑娘”故事的最早文字记载[3]。早在1914年周作人发表的《古童话释义》中就称其“在世界童话中属灰姑娘式”“中国童话当以此为最早”[4]。《叶限》载于唐代志怪小说家段成式的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中,讲述的是发生在秦汉前的一个故事,虽此时间的真实性不可考证,但根据历史记载作者段成式的生卒时间可知,其成文的时间是在公元9世纪,比贝洛版《灰姑娘》早八个世纪。故事主人公叶限是一位洞主的女儿,自小聪慧,丧父后随继母及亲生女生活,常被继母虐待,叶限偶然得到一条鱼,省下自己的食物来喂养它,却被继母杀死吃掉把鱼骨藏了起来,叶限伤心不已,经过一位从天而降之异人的指点,得知了鱼骨具有有求必应的神奇功能,洞节时继母携自己亲生女儿参加,留叶限在家中看守庭院,叶限在继母走远时穿上从鱼骨处得来的华丽衣服和金鞋子偷偷前去参加洞节,被继母女儿发现后匆匆离开,匆忙中遗落一只金鞋,被一洞人拾得,后辗转到陀汗国国王手中,国王利用鞋子找到了叶限,将她和鱼骨一同带回陀汗国,被尊为“上妇”,叶限继母及女儿被飞石击死[3]。
         
        二、男权主义的显现
        在整个故事中男性的形象似乎并不突出,没有过多的刻画,但从整体上来说,两位同样命运悲惨的“灰姑娘”都是通过与男性建立婚姻关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实际上男性在故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放在时空背景下,从表面上看,两个故事形成的时空背景似乎差异显著,《酉阳杂俎》中明确记载了叶限的故事是发生在秦汉以前,灰姑娘是在17世纪被整理收录,而在这两个间隔了一千多年的时间中,中国正处于封建王朝鼎盛时期,法国还未爆发资产阶级革命,仍是一个以农业经济为主的封建君主专制国家,社会性质相同,在西欧,“妇女在封建社会中的地位是非常复杂的,按照中世纪的法律,她总被当作弱者对待,她总在某位男人的监护之下。婚前,她在父亲的看管之下,作为妻子,他从属于丈夫的权威”[5]。同样明显都是男权统治下的传统社会,女性地位地下,很难有靠自身努力、实质性改变命运的途径,那么乌托邦式的幻想便顺势产生,可悲的是即使是在幻想当中,也难以突破当下社会的思想禁锢,即通过幻想自己嫁于位高权重的夫家来摆脱悲惨境遇,追求自己所谓美好的未来,似乎婚姻是改变当前生活困境的唯一途径。包括故事里展示的后母及其异胞姐妹对灰姑娘身上美好品德的嫉妒、不允许灰姑娘参加宴会,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少一个争取优质丈夫的竞争对手,从而将男性置于了一种拯救者的形象下。另一方面,在两个故事当中都强调主人公的善良聪慧,在赋予女性这些美德的同时,却没有给予这些美德实际意义:“灰姑娘”们可以用自己的聪慧来取得接触上层男性的机会,但灰姑娘与王子的接触只是三个晚上的共舞,甚至叶限与陀汉国王完全没有过接触,可以推测故事中让王子和国王痴情的并不是“灰姑娘”们内在的美德,而是在金丝银线织成的华服包裹下被认为是”尊贵的公主”的外表,甚至一只“其轻如毛,履石无声”的金履,强调的是当时文化背景下对女性的审美——绝色容颜的神秘公主,以及一双小巧的脚。在两个故事中都不约而同提到了女性的鞋子,鞋子不仅是一种特殊验证身份的方式,也代表了中西方文化中共同的对女性足部的欣赏,在这种审美下,灰姑娘们就需要遵守男性的价值体系和审美观,在神奇助手的帮助下来拿到符合男性审美需要的“敲门砖”。

我们可以想象,尽管“灰姑娘”们通过自己的智慧改变了命运,但通过外在维系的爱情,男权主义主导的婚姻,王子和灰姑娘真的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三、血缘关系的羁绊
        血缘关系存在于任何现存的文明中,从发生学意义上讲,家族血缘关系是古代氏族社会的遗存,所谓氏族社会,就是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人际关系[6],血缘关系本身具有排他性,为是否认同家族成员的唯一途径。中国自古就是一个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所连接的宗族制社会,随着进入封建社会后家产世袭制的出现,便在家族中产生了严格的亲疏远近之分、嫡庶长幼之别,在这种宗族主义下,每个家族成员都有强烈的归属感、认同感,即使在家族中的地位再低,却深知离开家族便没有生存空间,只能依附家族生活,而在这种家族的等级分化中却没有女性的一席之地。传统观念中女性是要嫁出去的,生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入的只能是夫家的族谱,因此女性将来唯一的出路便是嫁入夫家,加之门当户对的婚姻习俗,女性所被生养家族的地位决定了未来夫家的地位,在出阁前学的再精湛礼仪乐法、琴棋书画,只是锦上添花,增加自己在出嫁时的价值。《红楼梦》中贾母最初对林黛玉疼爱有加也因家族利益,使其最后含恨而死。回到《叶限》的故事中,叶限的父亲娶了两位妻子,后父母相继去世,家中没有了男性成员,三纲五常的礼制无主可循,故事中又没有提及其他相关亲属关系。没有其他复杂的成员等级分化关系,后母便成为家庭中地位最高的成员,掌握家族财产的分配权,叶限只能依附于后母,没有父亲的纽带作用,抛去家庭责任,叶限与后母完全没有任何血缘羁绊,自然会受排挤。在父系社会制度下,年高丧夫且无子的女性即使拥有家族财产的支配权,在社会中也难以立足,最大的筹码就是保证丰厚的嫁妆,为女儿择良婿,从而使其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性可以依靠,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叶限是其亲生女儿选择配偶时近在眼前的竞争对手,为了保证亲生女儿利益的最大化,叶限难以不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贝洛版《灰姑娘》中虽没有父亲的去世,但在故事中也存在父爱的缺失。在现代影视媒体的影响下,传递出西方社会重个人主义,轻家庭观念的价值观,似乎使人们忘却了西方文明发源地的欧洲曾经也是一个古老的封建等级世界,在历史上庞大家族倍出的法国,也是以血缘和亲属关系构建起来的家族社会,贵族间的联姻加强了不同家族之间的联络,其中以血缘为基础的纽带作用的重要性无法忽略。而这种家族关系来自于封建精神本身,尤其是那种保卫封土的一贯性、将其完整地一代代传递下去地愿望[5],这就导致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长子继承制度,因此深受排挤的灰姑娘除了因为后母的嫉妒,同中国古代家族一样,在同样强调血缘关系的社会里,同样没有男性继承人,同样为了亲生女儿的利益,是否有血缘关系的连结成为对待家庭成员态度的重要参考标准。
        四、上层权力的作用
        大约从15世纪中叶起,法国王权开始进入一个长达3个多世纪所谓的“绝对主义”时期或“绝对君主”时期[7],1643年到1715年路易十四在位期间,加强封建中央集权统治,将法国绝对君主制度推到了顶峰[8]。在绝对君主制时期,权力就是需要绝对服从的权威和人人渴望攀附的符号,昭告天下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挨家挨户的寻找一位姑娘似乎十分荒谬,但在权力阶层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嫁入王宫也是每个待字闺中的年轻女性梦寐以求的事情,假如没有这层权力的吸引作用,不会让灰姑娘因为不能参加舞会而急的“泣不成声”,即使王子通过某种途径爱上了灰姑娘,也没有“昭告天下”举国大肆搜寻一位恋人的权利。同样,叶限利用可以满足自己愿望的鱼骨求得华服金履,“衣翠纺上衣,蹑金履”去参加洞节这样盛大的社交集会活动不是一时兴起,根据段成式在故事中交代的线索,“南人相传”“吴洞”故事讲述者李士元为“邕州洞中人”,据此考证,吴洞就是今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扶绥县[3],我国南方许多少数民族存在节日择配偶的习俗[9],可以推测洞节就是一个选择配偶、甚至可以遇到优质配偶的节日集会,而叶限深知这一点。反来剖析“灰姑娘”的阶级地位,在贝洛版《灰姑娘》故事的开头就提到了“灰姑娘”的父亲是一位贵族,因此有资格被王子邀请参加舞会,叶限的父亲也是位“洞主”,虽无法对洞主这一身份做准确定义,据常识也可判定该身份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可见两位“灰姑娘”的家世都是处于中上阶层,因此有接触更上层阶级的权力,拥有这层权力得以参加社交集会无疑是两位“灰姑娘”得以改变自己命运不可或缺的契机。另外在后母虐待下的两位“灰姑娘”毫无疑问不符合参加社交集会的形象,在贝洛《灰姑娘》故事中对此有非常生动的描写:灰姑娘匆匆离开时魔法消失,众人问及王宫侍卫是否看到一位公主,侍卫们回答“除了有个衣着破烂的姑娘外,就没有再看见其他的人了,而且那姑娘看上去就是个村姑,根本不像什么小姐”[2]。侍卫语气轻蔑的回答充满对“灰姑娘”这一阶层的蔑视,而在此形象下的“灰姑娘”要想参加上层社会的活动,则必然需要借助象征上层社会符号的华丽服饰来完成“阶级的转换”。可见这两个故事本身不是下层阶级女性通过建立婚姻关系逆袭的故事,而是上层社会的权力游戏。
        五、结语
        同一母题类型的故事能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生、传播必然有其共同的价值取向,那些不能被当地群体所共享的价值观会在流传扩布的过程中被有意识的删减,而最终遗留至今的版本便代表着不同时空下延续下来的共同文化价值观,对这些故事共性的梳理研究,将有利于探寻人类共同的文化性起源。

参考文献:
[1][美].斯蒂·汤普森. 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M].郑海等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
[2][法].夏尔贝洛. 鹅妈妈的故事[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3]刘守华. 中国民间故事史[M]. 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4]苑利主编. 二十世纪中国民俗学经典·传说故事卷[M].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5][美].布莱恩·蒂尔尼、西德尼·佩因特. 西欧中世纪史[M].袁传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6]陈炎、张艳华. 家族血缘关系在中国文化中的作用[J].思想战线,2004,30(2)
[7]陈文海. 法国史[M].人民出版社,2004
[8]张芝联. 法国历史[M].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3
[9]灰姑娘故事的中国原型及其世界意义 刘晓春[J].中国文化研究,1997,(1):97-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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