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冰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天津市，300191
摘要：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历了四十余年的快速发展。然而在这一进程中，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发展问题突出，其中工农和城乡关系的不平衡是目前中国经济和社会结构性矛盾的重要表现。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亦成为我国亟待解决的主要问题之一。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必须加大统筹城乡发展力度，推进社会主义新乡村建设，推动城乡发展一体化，逐步缩小城乡发展差距，促进城乡共同繁荣。而解决城乡一体化问题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必须正确合理地认识城乡一体化。因此本文拟从梳理城乡一体化的思想渊源，厘清中国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发展脉络，阐释城乡一体化的定义与内涵以及探讨城乡一体化亟需解决的现实问题等方面开展论述。
关键字：城乡一体化、城乡差距、城乡关系
城乡一体化，顾名思义，包含两个部分：“城”和“乡”。毛泽东在对全国各省自治区党委书记的谈话中提出：“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但是合共只有两块地方，一个叫城市，一个叫乡村。”周其仁在其著作《城乡中国》的开篇中也这样写道：“中国很大，不过这个很大的国家，可以说只有两块地方：一块是城市，另一块是乡村。中国的人口很多，不过这数十亿的中国人，也可以说仅分为两部分人：一部分叫城里人，另外一部分叫乡下人。”[周其仁：《城乡中国》，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1页。]城乡问题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形成的一个历史问题，它涉及生产力、政治、文化以及生态文明建设等诸多方面。城乡差距、城乡发展不平衡、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已经成为我国现阶段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大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明确，就会影响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正是因为城乡“不一体”，城乡“有差距”，所以才有了城乡一体化战略以及相关理论的提出和发展。要解决城乡问题，首先要科学、全面地认识这一问题。因此，我们不禁要问：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城乡一体化？
在此基础上，下文拟从四个方面展开研究与分析，以期对这一问题有所解答。第一，文章梳理回顾了国外学者，特别是空想社会主义者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城乡关系的相关研究；第二，文章综合分析了中国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形成及发展；第三，文章讨论了城乡一体化的定义与内涵；第四，在以上研究基础上，文章总结了中国城乡一体化亟需解决的几点现实问题。
一、思想溯源
1.空想社会主义关于城乡关系的论述
虽然城乡一体化诞生于中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理论，但城乡问题并非中国独有，对国外城乡关系和城乡一体化相关思想的溯源，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一问题。
世界各国的城乡关系都经历了乡村孕育城市、城乡分离、城乡对立、城乡融合的过程。西方学者大约从16世纪开始较为系统地分析和研究城乡关系，其中，空想社会主义者首先提出他们理想中的城乡社会。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在其著作《乌托邦》中描写了一个没有城乡差别的理想社会。《乌托邦》第一次呈现了城乡关系思想，尽管莫尔描述的是一种理想状态的城市和乡村，但他为后来的城乡关系研究提供了思路，也就是城市和乡村不应该是彼此对立的，而应该是彼此和谐共存的。夏尔·傅立叶（Charles Fourier）设想了一种叫做由“法朗吉”的合作社所组成的和谐社会。这个社会是一个工农结合的社会基层组织。在这个组织内，人人劳动、男女平等、工农结合，没有城乡差别，没有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生产、分配以及消费综合配合。罗卜特·欧文(Robert Owen)则提出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城乡社会——“新和谐公社”。在这个“新和谐公社”中，城市与乡村和谐相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差别，融为一体。同莫尔所描述的乌托邦一样，傅立叶的“法朗吉”和欧文的“新和谐公社”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尽管空想社会主义者关于城乡一体化的思想并不成熟，但他们最早发现了工农分离与城乡对立所带来的种种弊端，并提出了消灭城乡对立和实现城乡一体的先进思想。
2. 马克思恩格斯城乡关系研究概述
在批判和吸收空想社会主义学者关于城乡关系设想的基础上，马克思、恩格斯从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对城乡关系进行了较为科学系统地论述。马克思和恩格斯则认为城乡关系一般要经历由“一体”到“分离”，到“联系”，最终到“融合”的过程。
早期所谓的“一体”并不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城乡一体化中的一体，而是一种城乡“混沌”状态。在原始社会时期，人类为了生存聚集在一起，从事的是最简单的狩猎和采摘活动。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人类早期社会是不存在城市和乡村的。生产力的发展带来了劳动力的剩余，这部分剩余劳动力不再从事简单劳动，而是发展出手工业劳动及其群体。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提高与经济社会发展，人类对商品交换的需求促进了社会劳动分工的出现。而劳动分工和商业发展则促使城市从乡村中剥离出来，即城乡分离。可以说，是乡村孕育了城市。
城乡虽然分离，但彼此之间联系紧密。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处的时代背景为其研究城乡之间的这种“联系”提供了现实条件。英国率先于18世纪60年代爆发工业革命，此后，自由资本主义发展迅速。一方面，工业革命的机器化加剧了社会劳动分工，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口和资本由乡村涌向城市，城市化进程加快。这种城市化进程整体上提高了生产力，促进了经济社会发展。但是另一方面，这一进程也导致了城乡对立，催生了诸多社会问题。譬如，随着人员、资本与技术愈来愈向城市集中，既增大了城乡贫富差距，又带来城市生态环境污染、人口膨胀、资源紧张以及交通拥挤等“城市病”。城乡关系恶化、城乡发展不平衡严重阻碍了人类社会的发展。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虽然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城乡分离、城乡对立是无法逾越的阶段，是一个必然存在的历史范畴，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城乡最终要走向融合、走向一体。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城乡融合的研究主要围绕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条逻辑主线展开。根据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消除资本主义私有制，消灭阶级对立，消除工业劳动与农业劳动、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分工异化，达到物质与文化的极大丰富，即可最终实现城乡融合。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城乡关系的科学论断对于我国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制定和城乡一体化理论的发展起到了重要指导意义。
二、中国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形成和发展
中国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制定和行程是一个不断发展和完善的过程。1956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提到必须处理好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
他认为“多发展一些农业、轻工业会使重工业发展得多些和快些，而且由于保障了人民生活的需要，会使它发展的基础更加稳固。”[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1984年，上海市在其第一个城市经济发展战略中，清晰地提出“城乡通开”、“城乡一体”的概念，并要求各级干部要用城乡一体化的全局观念处理好300平方公里市区与6000平方公里乡村之间的关系。1986年，上海市正式把城乡一体化作为全市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战略思想和指导方针。[陈锡根、熊诗平、凌岩：《城乡一体化研究中的几个问题》，载《农业经济问题》，1991年，第29-31页。]1994年，中国科学院国情分析研究小组发表了其第3号国情报告，即《城市与乡村——中国城乡矛盾与协调发展研究》，分析了中国城乡矛盾和二元结构。2002年党的十六大针对城乡收入差距过大的问题，首次提出“城乡一体化”战略，目的是通过实施城乡一体化的战略增加农民收入，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服务。同时提出消除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根本途径是大力推进城镇化。2008年，党的十七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在21世纪20年代初实现城乡一体化。
党的十八大以来，城乡一体化战略有了更加明确和全面的发展。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解决好农业乡村农民问题是全党工作重中之重，城乡发展一体化是解决“三农”问题的根本途径。要调动一切积极性，统筹城乡、区域、经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形成以工促农、以城带乡、工农互惠、城乡一体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党的十九大正式提出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和区域协调发展战略，要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乡村现代化。2020年10月29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通过了《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十四五”规划中指出要“优先发展农业乡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相较于十八大，“十四五”规划在对城乡关系的论述中，增加了“共同繁荣”的内容，并且提出要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可以说，中国城乡一体化战略的形成和发展，是立足中国国情，结合中国社会发展实际所进行的政策和理论创新，是对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城乡关系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三、城乡一体化的定义与内涵
我国城乡一体化政策和城乡一体化理论是一个相伴相随、相互影响的发展过程。在国内诸多城乡一体化理论的相关研究中，对城乡一体化定义和内涵的探讨是一个重要方面，并且有诸多观点。
有的学者将城乡一体化划分为广义的城乡一体化和狭义的城乡一体化，狭义的城乡一体化主要是指城乡经济一体化；而广义的城乡一体化则不仅包括经济，还包括社会、文化、生态等各部分在内的城市与乡村的整体融合。有的学者从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水平看待城乡一体化，认为城乡一体化是社会生产力水平高度发展时必然出现的社会现实。有的学者从城镇化发展阶段看待城乡一体化，认为城乡一体化是城镇化发展的高级阶段。很显然，学界对于城乡一体化的定义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和地域特征。城乡一体化的定义应该随着改革的深入、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完善，以及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城乡一体化的内涵和外延应该拓宽，城乡一体化适应的范围应该更广。
本文认为，城乡一体化应该是指城市和乡村发展差距不断缩小，最终实现城乡共同繁荣、城乡共享经济社会发展红利。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进一步理解城乡一体化的内涵。第一，城乡一体化是一个系统问题。它不单指城市和乡村经济发展的一体化，还应当包括城市和乡村文化、生态、体制机制等多方面全方位的统筹协调发展。第二，城乡一体化是一个逐步渐进的过程。城乡问题由来已久，极其复杂。尤其是我国地域广阔，各区域的城乡发展情况、资源禀赋等均有不同，因此要根据不同地区的具体情况，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不可企图一蹴而就，操之过急。这个过程的长短会有不同，有的会很长，有的则比较短。全国整体上城乡一体化的实现需要统筹区域协调发展，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第三，城乡一体化是城乡双向进行、共同努力的结果。它不只是城市对乡村的多予少取，也不只是乡村对城市的反哺。城市与乡村要共同发展，互为条件，相互作用，相互支持，共同为创造和谐、融洽的城乡一体化社会发挥各自的优势。第四，城乡一体化在概念上更趋向于城乡融合。即城乡一体化战略实现后，城市和乡村并不会完全一致，而是仍然有所区别，只是这种差别不再是差距，而是保持各自的特色。城市和乡村作为人类社会两个不同的组成部分，仍然都会存在。因此，城乡一体化不是人类社会的最终发展目标，它只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阶段性目标。城乡一体化实现后，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类会有更高的追求。
四、城乡一体化亟需解决的几点问题
上文提到，城乡一体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我们面临诸多错综复杂的问题。本文不能详尽所有问题，仅就其中关键问题提出几点思考。首先，城乡一体化面临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农民收入不高的问题。归根到底城乡一体化得以实现的前提条件是人类社会生产力水平得到极大提高。应当共同推动城市与乡村的生产力发展，不可厚此薄彼。城乡一体化，就是要使城市和乡村的生产力都得到极大发展。其次，当前城乡分割的二元户籍制度不断引发人们的思考和争议。譬如现行户籍制度对来自纯农区的进城务工人口的排斥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留守儿童和城市农民工子女受教育权不平等问题等。城乡一体化是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追求的一个理想目标。达到城乡一体化后，城乡居民应当无身份差别且权利平等，所有居民共享改革发展的红利，共享人类文明、进步的成果。最后，城乡一体化政策和理论研究存在不深入不透彻等问题。譬如，关于城乡一体化与城乡融合的差异与联系、城镇化与城乡一体化的关系、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配合等问题都亟需加大研究力度。唯有科学地认识方能更好地指导实践。
综上，城乡一体化有着深刻的思想渊源和科学内涵，当前我国的城乡一体化进程不断发展，与此同时也面临诸多挑战，未来仍需坚持科学指导，最终实现城市和乡村的共同繁荣、和谐发展。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2】 李冰：《二元经济结构理论与中国城乡一体化发展研究》，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3年版。
【3】 厉以宁主编：《中国道路与新城镇化》，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
【4】 汝信、付崇兰主编：《中国城乡一体化发展报告》，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
【5】 苏星主编：《邓小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与中国经济体制转轨》，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6】 王丹莉：《中国的走向·经济体制改革》，北京，时代出版社，2014年版。
【7】 文贯中：《吾民无地》，北京，人民东方出版社，2014年版。
【8】 周其仁：《城乡中国》，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