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农村婚恋系列小说

发表时间:2021/9/7   来源:《教学与研究》2021年12期   作者:王水秀
[导读] 说起江南农村的婚嫁,不仅此于和城市的差异一一我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
        王水秀
        江西省电影家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说起江南农村的婚嫁,不仅此于和城市的差异一一我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那一幕幕洋洋喜气的后面谁知有几多的泪湿凄沧?有几多的无奈烦愁?眼见那开怀的笑颜,怕是一场亦真亦假的难堪游戏呢!让我慢慢给你道来一一在茶余饭后的你,定会惊见到那一场又一场时空錯乱的童话故事。

一   骏马与花轿

        2003年我刚来富山乡投资定居,看见出租“峻马与花轿”凢个字涂在乡下人的住房外墙上,无论走到哪个村盘上,都能见到这些用血红色的漆涂写的招租广告,让我观想到一支迎亲的队伍一一峻马﹑花轿﹑奏乐队﹑鼓号掀天的场面。
        农历腊月初八是农村不需要择日的嫁娶吉日,听说菊花的儿子结婚也是定在这天。那天我急急地做完果园里的一切事务,为的是亲眼目睹骏马与花轿。我爬在堡楼式的房顶上面,已是十点多鈡温暖的太阳从东方斜斜地射来,微微的轻风,我感觉暖暖的舒爽,阳光也是那样的美丽无暇。离我百米远的乡村公路上,我把目光留驻在那里不敢移开。没过多久一辆农用汽車車头上挂了一朵用红绸扎的很大很大的花,新郞新娘穿着舞台戏衣站在车斗,新郎手拿链刀,新娘手抱一捆稻穗,背上背着一个大布娃娃。后面紧跟着两辆农用车,车斗站满了人。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个大的布娃娃高高举起,车子在不很快的速度行驶。我凝凝惑惑的看着如在梦里,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消逝的无踪影。——骏马呢?花轿呢?
        公路上时而有赶集回来的农民挑着空筐跑也似地赶路,我依然在盼着明知见不到的骏马与花轿,很是失望。
        菊花家的田地及鸭棚就在我的果园一旁,一棚的鸭子咔咔咔地叫。除了回家吃饭的时间,她和丈夫都在这里养鸭,割鱼草,种菜,我和他们早已是熟悉的邻居。一天我忍不住说起了骏马与花轿的亊,她说:“那是女方父母为了脸上光彩才去租它,这笔开销是女方付的。也有男方付的,这就看女方得了多少礼金?”她还说:“我媳妇的娘家得了八万礼金,我是不会去租轿子还有什么骏马的。”
        菊花的媳妇过门也有大半年了,才见她来田地露了个脸。那天她是来给在田里插秧的公公婆婆和丈夫送饭。他们家有十多亩田,早起晚归的插了十多天的禾苗,她也送了十多天的中饭。在五月明媚的阳光下,她戴了一顶太阳帽,十七岁花季的少妇,水灵灵的乡野气质,正活泼的与公婆说着话,俨然是一个欢快的小媳妇。“她真找到一个好婆家,昏天昏地的农忙日子,她的脚竟然没有沾到一点泥。”我想。
        在田野的秧苗绿油油青翠一片时,菊花才有空闲和我说说话儿。她说:“再过三年就没有现在这样累了。”
        “为什么呢?”我说。
        “媳妇过门前议好了三年不下田,三年不下厨房。”她说这话时,一脸愁烦的无奈。
        “她家里不应该让女儿小小年纪出嫁的呀!”我说。
        “年纪是不小啊,我嫁过来才十五岁呢,还要弄一大家人的饭。”她急急地说,眼珠子像要蹦出来。
        三年光阴在天地长河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媳妇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当年的美丽光环已离她远去。正是五月插秧的季节,她在齐膝盖深的水田里左手一把禾秧,右手一棵一棵地伸到水里去插,不是很孰练的,她的丈夫时而会教她:“秧插下去,手马上松开提起来。”她一急,脚下打滑,摔倒田里了,自己又慢慢爬起来,而一脚没站稳,往后倒下脸朝天。丈夫吃惊地踩泥浆过来,脚下一滑,不偏不斜伏在老婆身上嘴对嘴。
        这时正巧菊花送午饭来,看见儿子媳妇睡在水田里,气得把饭往田里抛,大声叫骂:“禾秧都快干了,还有空在田里作亲热!青天白日不要脸啊!大家都来看我不要脸的媳妇啊……”
        她和婆婆位子自然调换,忙碌的田间地头只见她的身影。空闲的时候,她常来我的果园,我才知道她叫田宝一一是她的母亲在田地割禾时生下了她。家里还有一个父亲和哥哥,母亲在她六岁时就去世了。
“我不想再生小孩,听说你们城里人吃了一种药就不会生孩子,你能给我吗?”她这样问我,我怔怔地看她好一会儿,“你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他听他娘的,说要生了男孩才不生。”她说着说着脸上泪水涟涟。我也只有同情的陪掉几滴泪。我问:“超生在你们农村能允许吗?”“不准生啊!超生要罚好几万。婆婆说罚也要生。”她凄怆地说。
        田宝第二个女儿才一岁的时候,我又见她大腹便便了。我在心里祝祷她这回生个儿子,也好结束生育工具的生涯。这天她是来告诉我,她的小姑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婆婆得了二十万礼金,男方还要用花轿和骏马来接她。“是吗?男方是谁?”“一个给人做房子的大包工头。”“啊一一”
        久盼已久的骏马与花轿总算能饱眼福了。那天浩浩荡荡长龙似的花花绿绿热热闹闹的迎亲团在乡野的小路上漫游。我依然站在堡楼式的顶层痴痴地望一一吹鼓手们穿一色红衣白领带走在最前面,一个五十挂零武将模样的男人,胸前戴了大红花骑在竣马上。随他身后是八人抬着的花轿,花轿两边几十个花枝招展的童男童女不停地蹦嚓嚓。
        不知轿子里的新娘此时情绪如何?我曾经见过她,瓜子脸上有两只美丽的眼睛,小巧玲珑的身材,和田宝三年前结婚的年龄不相上下,最多也就十七岁吧,“典型的老夫少妻啊!”我轻声地呐喊。
        紧跟随轿子后面的扭扭弯弯蹦蹦儿戏的长龙宾客一一男人穿紫罗兰色彩的长袍,女人穿粉红色的连衣裙。如此场面好壮观哦!在当今时代的此时此刻,我几乎跌进了一个美丽的传说故事中去了。
        迎亲的人早已在曲曲弯弯的小路上消失了,我还痴迷地坐在房顶层望着远方天地相接的神秘和缓慢变幻着的云彩……不知这样的婚姻能否长相守?
        这事过后我也没往深处想,岁月的脚步总是那么飞快地奔,眨眼工夫又到了百花凋落的秋天,潜意识总会蹦出些许理还乱的愁肠。今天听田宝说,她小姑子离婚了。我听后有些吃惊:“你是说那个坐花轿的?才一年多呢!”
        田宝说:“那个人的老婆找来了,房间的东西全打烂了,还要去告男人重婚。小姑子跪在地上求她别去告他,可以离婚。她就这样离婚回来了。”
“你小姑子抢了别人老公,才这样义气痛快走人。”我说。
        田宝一听急得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冤……冤……枉小姑子了……是媒婆和我婆婆知道他在湖南有老婆。婆婆说做小老婆要什么紧,只要有钱……”
我不知如何去评语坐花轿的新娘?事已如此她自己在想思着什么?

二   招女婿
        明根十五岁时,是我认识中的小孩最明事理的。他家住在离我的果园不足五百米远的路边。刚刚步入夏天的六月,我的果园桃树上挂满了青绿透红的桃子,村庄上十几岁的孩子结伴成伙的来偷,把树枝都压断,拔腿就跑。明根不一样,他站在桃树旁看着桃子咽口水。我随手摘几个给他,他只要了两个。没过一会儿,他从自己菜地摘了两个番茄放下就走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一一他是在和我礼尚往来啊!后来碰见他爸妈,我把这亊说来他们听,我怎么也忍不住不真心夸明根一番。
        第二年桃子孰了的时候,明根没有再来,听说去广州理发店学徒去了。不知为什么,我脑海总也消失不了他那幼稚而懂事的面孔。当有一天明根站在我的面前,日月已翻滚了六个春秋,他俨然是一个漂亮的青春男儿。
        “回来好,学到了一手好技艺,在家乡发展。”我说。他笑笑,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城府笑容:“求你帮忙办个亊,行吗?”我很爽快地回答:“行,尽管说。”他低头脸红了,结巴地说:“給——给我说……媒。”“说媒?”我眼睁睁地望着他。
        来农村生活多年,我没有刻意了解过谁家女孩子。我为难的默不作声。他便慢悠悠的羞涩地告诉我,生怕漏掉一个情节的叙述……听完他的讲叙,我吃惊的无法开口。我怎么能想到他在广州学徒刚满三年,芸香也去了广州打工!同落天涯的他们竟然同宿燕巢了,肚子里的小生命在催父母早点成对。哎呀呀,真不可思议!不不,可思可议……
        芸香是我表姐的独生女,她家就住在邻近的村子。一一我能去作这个媒人吗?能吗?男方給女方的聘礼都已经升级了,八万元聘礼时代一去难复返了。
        “你爸妈知道吗?”我问。
        “我想等芸香娘同意了再跟他们说。我家拿不出聘金,我愿意做上门女婿。求你帮个忙!”他恳诚的求我。
        “你将自己下嫁抵十万元礼金?”
        他默然点头。而我心里生起沧浪难平。不知他挖空心思想了多久日子?这让我想起当年他吃我两个桃子,用两只番茄了结人情。
        我知道自己没有做媒婆的口才,怕事情弄拙,念他对芸香的一片真心,要他去找我的大表哥。媒人算是替他找对了,芸香的父母本来舍不得女儿嫁出去,这一来落得半边子长守身边,喜得合不拢嘴。不过十万元的聘金怎么也少不得,否则失去了女儿的身价让别人笑话。于是让明根写了一张欠款条子。
        办喜事的这天,八部小轿车停在明根家门前,芸香挽着明根的手臂钻入轿车的那一刹那间,明根的爸妈猛劲儿拉着儿子不让上车。
        “爸妈呀一一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一一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儿子……”明根颤抖地哭说。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似乎死别的哀伤,明根双眼泪如雨下浸湿了毌亲的头发。
        八部轿车在乡村路上缓缓行驶,喇叭鼓乐二八十六人全身古色古香随车后,吹呀,敲锣打鼓呀,个个脸盘儿在流油。这正是六月天呢,我心生慈怜地看他们从我身边走过。而更让我怜悯的是明根的妈,此时此刻她正跟在鼓乐队后面爬行,嘴里大叫:“我的儿呀,你一定多生女儿为自己多赚几个儿郎啊……”
        芸香家门前,大红灯笼高挂门两边,4个孩童高高举起手中的牌子从里面走出,牌子上“龙凤呈祥” 赫然醒目。鞭炮声中明根芸香拜过天地拜父母,相拥入洞房。
        芸香轻声对着明根耳朵神秘地说:“我根本没有怀孕。”
        明根惊讶地推开她:“什么,你肚子里没装我的孩子?!”
        芸香娇滴滴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不撒谎那有今天的我们呀!孩子很快就会有的嘛,很快的。”
        “我和你结婚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为了让孩子能出生……你……你,我回去找苦命的爸妈!”
        明根冲出大门往外跑,芸香奔出来拼命地追……

三   独具一格闹迎亲

         秋花和勇生恋爱还是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六年一恍轻轻地过去了。他们是同龄人,如今都二十三岁了,在农村可以说是晚婚。秋花在县城幼儿园上班,双休日已经习惯性的在勇生家里帮着做家务事,农忙季节也下田干活,勇生父母也早把她当儿媳妇看待了。
        勇生是个游散的建筑包工头,忙着赚钱把秋花娶进门。但是不知秋花家里要多少聘金,还没敢上门去谈,尽管两家相距路程步行也就七十几分钟。秋花家住市郊自建的大庄园,房子里地面照影着上等的红木家具。勇生很少进这个家门,虽然秋花父母对他热情看重,他依然害怕,也说不上究竟怕什么?
        勇生爹说:“东头十五亩田被征去修公路,收割完晚稻就要交出去了,可以得到三十多万赔偿金。你去把秋花爹娘请来家里吃顿饭,当面谈谈看他们要多少聘礼?”
        勇生一听急了“爹呀,你是不了解她家,要请饭还是上大酒家吧!一一田地赔偿费算我先借用,等我接到大工程还给你,留着你和妈养老。”
        农历十月好一个小阳春,暖融融的太阳从落地窗子照进来,窗边大圆桌被六人围坐正在用茶,一本菜谱在客气地传着。勇生父母也不认识几个字,秋花全权代表点了一卓菜,勇生最后加了一个酸辣蛋汤。
        从未谋面的双方父母,今日一见,勇生父母大饱眼福。秋花父亲西装毕挺,俨然一个大老板的风度,母亲珠光宝气,嫩圆的手腕戴着宽边的金。
        勇生的父亲手中拿着三十万元的存折颤抖地对勇生父母说:“前几天领来的三十万,不知一一够不够一一礼金?”秋花父亲爽直地说:“不够不够!把金库搬来也没用啊!你老人家把存折收好。我女儿不是商品,是我们的无价宝哇!哈哈……我没说错吧?老伴。”
        秋花母亲笑笑说:“勇生爹,还是你说,我这老伴说起话来象对着竹竿吹气,绕不了弯。”
        勇生的父母目瞪口呆凝望秋花的爹,却不知眼前是一个亿万家产的房地产老板。
        勇生父亲急了,话无伦次:“哪……哪……我的儿子应当怎样才能娶你女儿进家门?”
        秋花和勇生两人都羞红了脸,因无权插嘴只管吃菜。
        “这样吧,”秋花父亲感觉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来个急转说:“择一吉日,勇生来娶秋花。

但有要求,把你们有的绝妙都用上,我们也把绝招都拿出来,独一无二的场面闹街迎娶,你二老看行不行?”
        勇生父亲伸长嘴:“这……这……”
        勇生母亲连忙对勇生父亲使眼色,勇生父亲会意快言答应:“行行,行行!”
        秋花勇生的婚礼定在农历腊月初八,一个天地吉祥的日子。那天,勇生家三十多个高大男人穿着大红袍,他们分别赶着一群牛,一群马,勇生戴着大红花赶着一群鸭子去秋花家迎亲。一路爆竹声掀天揭地,一条几百米长的挽龙灯队,个个都是彪形大汉,他们粗壮的喝彩声震惊长空。如此这般浩浩荡荡到了秋花家,秋花父母满面春风在鼓掌。
        勇生父亲跑步到秋花父亲跟前满脸堆笑地问:“亲家亲家,这样的场面让我敲打了一个多月的头,才从脑门子钻出来,你不会不满意吧?”
        秋花父亲听了也不吐一个字,只见他重拍手三下,嗵——嗵……刹那间焰火开花在庄园上空七彩夺目。嗵!嗵!嗵……烟花飘舞,好壮丽哦!人们在欢蹦乱跳;马儿在奔跑;牛儿在吼叫;鸭子在咔咔咔群体欢跑。
        此一刻从庄园后面开出一辆斩新的后八轮,车头围了红绸花。车箱里有两辆宝马车。只见秋花从枣红色宝马车出来,满脸喜气朝亲友扬手;勇生被几个大男人抬上了后八轮。
        后八轮徐徐开动,勇生和秋花相拥一对布娃娃在宝马旁。地上二十几个大圆盘同一时刻呜响了,马,牛,鸭从硝烟中冲过。挽龙队在劈里啪啦鞭炮声中舞动。车转游了几条乡公路到了勇生家,牛马鸭赶回了圈。
        宝马从后八轮车箱慢慢滑下来,接着勇生背起秋花下车,两人拜过天地拜公婆入了洞房。这时进来一个乞丐老人对勇生伸出一只装了几个硬币的碗,勇生摸自己口袋,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人。老人谢过出去不一会,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童甜蜜蜜进来,把一大串钥匙交给勇生。
        女童说:“这是绿地山庄别墅的钥匙。”
        秋花从勇生手上接过钥匙,眼噙泪水,心音在喊:“爸爸妈妈,女儿感恩你们的心……我读懂了,放心……勇生不错。”
        
四  不一样的婚礼

         某城郊外乡村的年轻人,能够自由恋爱的还是少而又少。他们的婚姻还是和以前一样通过媒人介绍,男女双方见面满意,然后议定多少聘礼,再就是选日子吃订婚酒。所谓订婚也就是在这一天男方给女方下聘金。这千年的习俗也沒有谁改变过,反倒又添了一个新项目,这便是“钱袋”。
        我舅舅对这个钱袋是再无所谓不过了,因为他是回乡来办企业的大老板。
        表兄弟结婚,在订婚宴席上就说好要我这个城市的表姐一定去迎接新娘。我喜极答应,多半是为看看“钱袋”。舅舅付了十万聘金给女孩的父母,结婚这天十万聘金要翻一倍装入“钱袋”作为陪嫁。难怪常听乡下人说生女孩是陪钱货。
        举行婚礼那天,我到达舅舅家里,太阳正从一望无际的田野那边慢悠悠地升起来。好一个十月的秋阳,金光灿烂的把舅舅门前装扮的喜气洋洋。舅舅叮嘱我说:“一共二十六部轿车,你和表弟坐最前面那部。”我张眼望着那輛车,车头挂着大红色的袋子,比一个大西瓜还大。舅舅接着说:“车头上那红色的是钱袋,你接到陪嫁礼金就往里面放〞。
        我说:“路上遇到强盗我可要先逃命哦!”
        “傻丫头,嘴巴关住,你表弟的大喜日子,别乱说话。”
        二十六輛小车显示富有的在乡村公路上缓慢行驶,我凝望窗玻外被轻风舞动的钱袋,心想,今日这一幕,几十年后定是一个美丽而荒诞的传说。车子到了新娘家门口,好一阵闹闹热热的爆竹声之后,一大伙童男童女簇拥着新娘,一边用他们甜嫩的声音一遍接一遍诵唱着:“漂亮的新娘无价宝,美丽的钱袋挂胸怀” 。 这时我才发现新娘胸前挂了一个金黄色的袋子,袋子上面用红丝线銹了一个‘錢’ 字。袋子鼓鼓的,里面装满了双倍的陪嫁礼金。新娘的身边,她母亲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是哭嫁,越哭越发,也不知发娘家还是发婆家。我忍几忍总算没笑弯腰,眼前的这副图画啊,分明是天方夜谈的故事嘛!
        新娘上车的时候,由她的母亲取下钱袋交到我的手中,我再把它放进车头上的大钱袋里。
        钱袋沉甸甸的,再也不能被风舞动。车速比来的时候更慢,为的是展示鼓囊囊的美丽的“钱袋”。两家是邻村联姻,两个村的男女老少在路的两旁挤而不乱,他们能看清楚的是二十六部紫红色的轿车和那诱人的“钱袋”。
        五彩缤纷的烟花在舅舅家门前升起又飘落,又升起又飘落,好壮观啊!待表弟和新娘拜过天地,我把钱袋交给舅舅。
        数十桌酒席设在舅舅家沐满阳光的院子里,在大家坐下来开席之前,我的表弟要按照新的风俗,当着乡亲的面从钱袋里拿出陪嫁金来让大家看。两大捆,弍拾万,只见表弟满脸开怀,拿出一捆又一捆,双手把钱举起来,就像运动员冠军举起金杯那样的闪耀自豪。
        “假钱假钱,这是假钱啰!”有人在惊叫。我忙奔过去夺来钱一一天呀,这分明是两大捆玩具人民币啊!
        新娘没脸入洞房当即跑回了娘家。
        舅舅折腾了一晚,一纸诉状告到了县法院,胸有成竹的胜诉在家静静的等法院传票。谁知三伏天下起了冰雪,新娘回家第二天吃农药抢救无效,现在人存放宾葬馆。女方状纸凄泪滴滴,要求偿还血债。原告变被告被告成原告,理难清的原告被告一时成了奇案。有法官提议二立案根源是一个,合并审判。有法官说两案性质各异分开审。新娘尸体在宾葬馆一月余,不知为什么法院还未判下来?
        女方在当地属于大姓,即大村盘,有理无理都要大闹出理。一天传话给舅舅:新娘下世已久,应该早日入土为安,双方撤诉私下了结。舅舅考虑年夜将近,答应了。
        谈判那天,女方开了一车人来,个个彪形大汉。舅舅除了叫我来作笔录,没有请一个亲戚。我和表弟舅舅还有舅母,四人坐了两条长凳,新娘父母坐我们对桌长凳上,三十几个吹胡子瞪眼睛的大汉站他们身后。如此场面我没经历过,握笔的手在颤抖,好在没有多少字记录。
        新娘父亲就两句话:“一,我女儿被你们逼死,让你儿子陪葬结为夫妻。二,一百万装进大钱袋陪我女儿下葬。随便选!”
        舅舅没经考虑,马上答应第二条,十天内交钱。当即立下字据后,女方开车走了。我很为舅舅不平,国有国法,村有村规,简直反啦!
        “舅舅,他们分明在抢嘛!他舍得把一百万埋进土里?”
        “你不知道?这是个冤结呀!当初我并不希望他们陪嫁,只因为风俗。冤家解了好哇!”舅舅说,“在我这辈不解还不知要延续到哪一代?我死能闭眼吗?他是知道我的家底,才会要出这个赖。上天有眼,地府有网……那就由不得他了。”
        “一百万只能从账上打过去,”我说,“否则又会生出枝节。”
        “答应了的事不要去改变,放进钱袋给他。”
        那天舅舅和娶亲一样,照常派了二十六辆小车,一路鞭炮呜响到了女方家。围观的乡亲少说也有几千人,都来自近边的村盘。可谓众声沸天震地!
        有10个青年人左右舅舅身边,这时焰火在嗵一一嗵一一嗵一一冲天响,尔后死般的静寂。舅舅把一只白色的大钱袋交给新娘的父亲:“亲家,你当邻里乡亲把钱拿出数数,眼睛多也好识别是不是玩具钞票啊!”
        新娘父亲尬尴地笑说:“别说两家话,十里方圆谁不知道你的为人!”
        这件事过去半年后,新娘家因电线起火,六层楼房成了废墟。新娘父亲为了最后搬出一只冰箱,进去没有再出来了。
        
五   姻缘马拉松
        
        金花的父母是埂上村的养鸭大户,桂生的父母是雄村的养猪大户。金花和桂生是自由恋爱,他们的婚期因双方父母争执聘金和陪嫁一拖再拖,已过去二三年了。他们两家与我都有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那天我受两个年轻人之托,把双方毌亲约请来。
        还是在半年前田边地头早已吐绿,园子里花儿含苞欲放的时候,双方母亲见过面,金花的娘说:“女儿养到二十岁,就是吃树叶子养大的也要我去摘去喂呀!养大了女儿成了你们家的人。你说我卖女儿就卖女儿吧,十万礼金一分不能少,我就是尽得十万不陪嫁。”桂生娘也不示弱,她说:“今年养猪不赚钱,市场肉价还在跌,我只能够给金花五千块钱买首饰,陪不陪嫁随你呀!”
        两人争来争去依然是两句不改变的数字,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靠不拢。我只好把她们安排在两间房轮流交谈,然而依然是两头拉不回来的牛。
        乡下结婚的风俗自古而今男方是一定要下聘金的。以前的聘金是用物资替代一一猪肉鸡鸭蛋面布匹等,女方便用同样的种类加一倍和女儿一起陪过来。后来这些食物被四样替代一一缝纫机,自行车,手表,耳环。再后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四样转换四大件一一洗衣机,冰箱,空调,彩色电视。最终这些物品全被金钱替代。从两千年中期聘金是六千,然后像竹子一样节节升高,至今已高达十万,但女方照样双倍陪嫁給男方。
        其实,桂生家里早就准备了十万聘金,听说金花娘只收不陪,一场无休止的舌战就这样开始了。
        今天我炒了四盘菜,其中一盘酸腌菜,外加一碗酸辣蛋汤,把金花桂生也叫来了,五人一桌只管吃饭,正亊免谈,一个个都来品味我的手艺。金花不吃别的,偏爱吃酸辣汤和酸腌菜,谁料腌菜吃下半碗,便恶心要吐,桂生忙起身扶她去了外面,最是温柔的用手掌托着她的前额,哗啦声呕了一地。金花母亲追了出来,见如此情景,骇然一惊,心想怕是有身孕了!
        金花毌亲二话不说,悻然地回家去了。
        飞快的三天过去之后,金花娘要我传话桂生娘,说金花去了医院老中医趁脉,肚子里是个男胎。想生孙子就上门来谈,限时三天,三天一过,金花就去医院打胎。
        我当然清楚这是金花娘借题发挥的骗局,皮包着肚子谁知是男是女呢?然而我想一根竹子探个底,当天就去找到桂生娘把事说明。桂生娘听后惊人的沉静,不卑不亢。她要我转告金花娘:“是桂生的孩子也要有医院鉴定证明,就算孩子是桂生的,女方怎样处理我们家无权干涉。”
        桂生娘的话让我心寒,人啊,维系人的除了至高无上的金钱还有什么?我只字不敢转告,在人的素质还没有普遍提高的农村,会闹出许多的意想不到。
        再过些日子金花肚子会一天天嘭大,金花天天盼桂生来已望眼欲穿。没有别的什么?桂生只是母旨难抗啊!论辈分,金花叫我大姨,我应该让她绝处逢生。我想啊想啊,也只能想出个无奈的买卖。我对金花娘说:“路有两条随你选,干脆人不知鬼不觉去医院让胎儿流产;要就你和桂生娘见面选个定婚的日子,在定婚头天晚上你给桂生娘十万元……”
        我说到这,她瞪眼歪脖张口象要把我吃掉。我说:“别急,还没说完呢!那十万元是玩个游戏,第二天桂生娘给你十万元聘礼,钱也就归还了你。定婚那天多叫些嘴尖舌头快的亲戚,事情一传开,你们两家面子都好看。”
        “那结婚那天桂生家问我要二十万陪嫁怎么办?”
        “放心,我会给你们两家写结婚协议,用红纸包一叠纸充当二十万陪嫁,谁也不会去拆开看,这是你们两家的私密。”
        我去找桂生娘把这事挑明说,她扭扭捏捏不同意,我苦口婆心劝她半天,总算答应了。
        我去喝了他们的订婚酒。酒席上桂生娘递给了金花价值五千元的金首饰和十万元聘礼。接着把办喜事的日子选定,就在半月后。金花娘脸己紫红得挂不住了,提早离开了酒席。
        在紧锣密鼓忙办婚事的日子里,金花肚子里孩子自然流产了。金花告诉我她要逃婚,我愕然无言。她说:“桂生太听娘的话,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趁早分开算了,反正结婚证还没去办。”
        金花要出远门的时间,我悄悄告诉了桂生,是想探探他对金花感情的深浅。桂生听了只说了一句:“我和她一起走。”
        东边的太阳还没有露脸,刚刚收割过的稻田被薄薄的水雾罩盖,雾海蒙蒙无际,似乎在孕育来年的收获。那天我特别的早起,想看看桂生说话是否当真?即便他没有来,我也好陪送金花一程,冲淡她一点孤身只影的寂寞。
        我从田埂路走上了唯一通往汽车站的村公路,隐约看见前面有两个人,我即快步追赶,才清楚看见是金花和她娘,怎么不是金花和桂生呢?刹那间我心沉脚软,步履维艰,我几乎是凄厉的大叫:“金花娘——金花——”“大姨——”金花喊。
        我们三人谁也不说话地往前走,快到车站的时候,我眼尖首先看见桂生背着一个包,于是我急忙拉了一把金花娘……
        我和金花娘远远看金花和桂生两人说话,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汽车来了,金花推开桂生一人上了车。汽车远去了,桂生才收回目光,缓慢的行走在乡村公路上。
        金花进城自食其力去了,难道一场没开花结果的姻缘如此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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